三、口供(上)(2 / 3)
“那你不生我气了?”张雪眼中涌上欣喜。
秦望舒嘴唇翕动,道:“不生气。”
张雪立刻眉眼弯弯,喜悦之情言益于表。她脑袋一歪,靠在秦望舒肩膀上,整个人顺势又压了回去,小心地收起了长长的指甲,亲密无间的模样仿佛一对闺中密友。
屋子里没人,折腾了一天的张雪在条凳上没坐一会儿,就有些疲倦。她打了个哈气,缩了缩身子又往火盆处坐了些。
夏波和蔡明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她没忍住趴在了桌子上,陈年的木头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像是包了一层浆。山里湿气重,木头贴在脸上有点湿软,不算舒服。
她眯着眼,睡意朦胧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秦望舒也有些犯困,强打着精神转了转手腕上的表,指针已经接近十。
她多年跟随教堂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夜晚没有热闹的舞会,也不用听信徒的忏悔,只需对着圣母玛利亚慈祥的脸庞多年如一日地祷告,便可伴着香甜的梦结束这一天。
“我们或许应该找秦老爷子要间房,能睡觉的那种。”秦望舒熬不住,也学着张雪趴在桌上。
“望舒,我不舒服——”张雪的脸有些红,浓重的鼻音让人一时间分不清是睡意还是什么。
“那就睡一觉。”秦望舒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瞬,她听到了身体满足的叹息。
桌子上睡觉并不舒服,秦望舒在很小的时候试过。人对世界的感知从无声的眼睛变成了有声的耳朵,平日里忽略的细小声音刹那间都冒了出来,甚至还伴有一股消散不去的嘈杂。
西洋医生称这为感官补偿,但那时的她不懂,只当自己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有一段时间,她迷上了这样的感觉,不为睡觉,只为单纯的去“听”这个世界。
耳朵贴在桌上,母亲轻盈的脚步被放大,像是在耳边,父亲儒雅的声音也被放大,平日里的温润有了另一种解读,像是——她想了许久也找不出词形容,只觉得吵,像是那一直存在的嘈杂。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秦望舒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沉,像是坠入了某种无尽的深渊,圣经说这是神还未创世之前的混沌,但意识却又极为清醒——半梦半醒。
半梦半醒这种说法玄之又玄,她现在更愿意称为浅眠。她曾观察过浅眠的人,那是一位来赎罪的信徒,他认为夜不能寐是神对他犯下错误的惩罚。
但宽容的神父不问罪过,抱着圣经吟诵。秦望舒记得分明,那是个燥热的下午,但神父高洁的面容却像是感化了骄阳,刺眼的阳光温柔了棱角,明明是因为年岁而花白的胡子,却让她感到了一丝神圣。
教堂的人从未见过神,或许在他们夜晚辗转反侧时,神会以施舍的姿态进入他们梦中,第二天醒来,他们会以更加虔诚的姿态去信奉神。他们可能不知道,在秦望舒的眼里,他们在发光。
她质疑过神的存在,却在神父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吟诵圣经整整一下午时,又突然相信。她看见神父被掩埋在光芒中,洁白的衣袍垂落在地,纤尘不染,这是神的姿态。
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