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山中云雀(上)(1 / 5)
秦望舒被教堂收养的时候,她并不是所有孩子中最漂亮、最聪明的那个。成为神父最宠爱的修女,这种事她在梦里也不曾幻想过。
她不识字,在教堂诵读圣经时,她只能看着那白纸黑字装模作样。神父读一句,她跟着读一句,一篇经文过后,神父合上书,洁白的教袍在明媚的阳光下,干净得想让人亲吻脚背。
“有不理解的地方吗?”
他这时还算年轻,蓝色的眼睛晶莹剔透,还未染上年老的浑浊,宽广平静的像是温柔的海。秦望舒没见过海,这个比喻她也无从得知是否正确,只是这句话是她贫瘠的脑瓜子里,最有学问的一句称赞。
无人回答。
神父已经见怪不怪,这是他教这群孩子的第三十天,正好整整一个月。流浪的孩子大多防心深重,他隐约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无非是担心自己露了怯被赶出去,他从起初的欣慰到现在的绰绰约约的失望,已然习惯。
他手握着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教袍单薄,白日盎然的春意把春光都染得三分暖,他贪恋这生机,夜晚他屋内总烧着暖烘烘的壁炉,与其他人相比,他总是少些衣裳,多了些不顾天气的风度。
他抱着厚厚的《圣经》,像是块砖板,撩起衣袍,打算与往日一样回去。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
“我——”
女孩的声音稚嫩,像是三月里树枝上新吐的芽,也是春日里第一支芽。她见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脸红了红,害羞地低下头,但又马上抬起来。
“我不识字,神父讲得都不太懂。”她鼓足了勇气,长期饥饿的脸有些黄,经过一个月精心养护后,终于有了些肉。但她的眼睛很亮,又大又黑,像是盛放了整个春日。
她的话像是扔入池子的石头,自第一道笑声响起,越来越多人掺和,到最后哄堂大笑。她抿着嘴,疏淡的眉拧成了一团,很是不服气,但她又倔强地盯着神父,像是等待最后的答案。
神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包括形形色色的孩子。这个女孩放在以前,于他不过是再普通不过中的一员,但经历了一个月后挫败的教学,他难得的、甚至有些微妙地产生了一种欣赏。
他用平静又包容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孩子,这样的目光让他们所有阴暗的想法无处遁形,笑声不知何时又停止。他笑得和蔼可亲,这是每一位神职人员都需要经受过的培训。
“你到我房间来,我给你补课。”
这是一个出格的邀请,他在自己脱口而出后都有些讶异,但又立马被更加完美无懈的表情压制住。华人有句话说,枪打出头鸟,女孩是出头的鸟,但也有句话叫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黑亮的眼睛里绽放出不可置信的喜悦和期望,像是教主天鹅绒垫上最美的宝石。她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迈着轻快的步伐追上了他的脚步。
神父的房间相比教堂的大通铺算得上是豪华。教堂统一的巨大玻璃窗户,先天就拥有了极好的采光,叫不出名字的家具,七彩的灯,椅子和沙发都铺上了厚厚的绒垫,就连地板,都铺上了一层洁白的羊绒地毯,这是一笔女孩无法想象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