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行路见闻四(1 / 1)
在读书声中,在吟诗声中,在歌声中,宋兴的这几日过的异常的快活,他既能享受到如军歌嘹亮,又能听到兰儿的浅唱低吟,所以时光便过得飞快,马上就要到泽州(晋城了,该走水路呢还是走陆路呢?其实宋兴这几日在读史时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走水路,去西京河南府(今洛阳,他想去那里见一个人,一个让人神往的铁汉,让人敬佩,让人哀叹的刚直名臣,寇准。因为寇准当下便在河南府,为河南知府兼西京留守司事。但是在前往西京前,宋兴有一件事情是必须做的,那就是了解一下当下基层百姓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天堂还是地狱,总是要走一番的。
先行一步,策马扬鞭,宋兴一边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舒爽,一边向四周的田地望去,他在找人,去问问他们自己心中琢磨许久的答案。在一片田地中,宋兴看到了一个汉子,正在收割冬麦。
驻马于野,随手拿下两个备好的馒头,向那汉子走去。宋兴沿着田埂走着,顺便细细地观察这那个汉子。汉子很高大,但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皮肤黝黑且干燥,手背上的皮明显有被晒得脱皮的迹象,他的手掌很大,每一个骨节都很粗,手指上的皮肉很厚,显然是平日里劳作时磨起的老茧。
待到宋兴走到他身前时,似乎是早已发现了宋兴的注视,看了一眼宋兴的穿着与马匹,开口问道:“不知道衙内有甚事了,一直看的额,能不能不要看咧,看的额还发毛了。有事说事,不用在这了跟额各挤的。”
汉子说话带着明显的太原口音,但宋兴是完全听得懂的,笑着说道:“听这位兄长的口音,应就是并州人士吧?为何在这泽州附近耕作?小子并无他事,只是想问问赋税之事,不知怎么称呼?”说着还将手中的馒头递给汉子,道:“不知兄长午间可曾有饭食,不如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想必是饿了,汉子也没有什么防备,接过馒头便咬了一口,说道:“那谢谢过衙内了,洒家姓牛,家中行三,叫我牛三即可。祖上是从并州过来的,洒家也就带些这口音。”
“那边打扰牛三哥了,小子姓宋,叫我宋哥儿便可。我看你这田里的庄稼都长势不错,不知牛三哥家中几口人,今年家中收成如何啊?日子过得如何啊?又不知牛三哥家是几等户啊?”
牛三说道:“洒家与浑家育有一子,今年的确年景不错,家中的收成也不错,交了这夏粮,还有不少剩余,想来是够这冬日里的吃食了。等这冬麦都收完,再种些高粱,等有了收成还能卖掉还能再给家中浑家小子添两身冬衣了,说不定还能再留些钱给孩子读书用呢。只是不知宋哥儿问这几等户干甚?”
“哦,不过是随口一问,牛三哥不愿说便不说了。这么说牛三哥家的日子过得是不错了今年,今年收成好,便能把这日子过得不错,那若是来年收成不好了,又当如何呢?”
“不好了还能咋地,咱这老百姓还能有啥法子,这地若是没了收成,便只能向乡里村里的富户借贷,等着收成好了再还上就是了。”
“那这富户们收多少的利钱啊,能不能还得上啊。”
“洒家也不晓得能不能还上,想来是不难的吧。村里头谁还每个难处,找个仁义些的富户借贷就是了。可若是找错了人,接错了钱,那就等着破家吧。村东头王寡妇家汉子便是借了里正家钱财还不上,上吊了,那里正自是把她家的地收走了。但那王寡妇运气好,她家边上住着的富户有些良心,时不时还会接济些王寡妇,有个五六个年头了,那富户也没有急着催账,只说没几个钱财,等将来她家孩子大了还上便是。王寡妇还真就把她家那小子养大了呢,这眼看着再过个三两年便能是个劳力了。可这老天不长眼啊,好人没有好报,只怕以后的日子王寡妇可就难过喽。”
“这孩子都养大了,为何日子反而难过了呢?”
“因为接济王寡妇的富户被派了职役,说是去衙前当差了。去了第二天他看着的粮仓便起了火,这粮食钱自是得由他出,变卖了家宅,田地,如今家里比张寡妇也强不了几分呢。听说他浑家生下个男婴,刚出生便被这富户亲手掐死了,真是造了大孽喽。这孩子送走没两日,这富户便也如王寡妇家汉子一样,上吊走了。”
“养不活吗?”
“可不是养不活,家中三个儿子,两个投了厢军,为的就是能养活这一家老小!”
“那这富户的田是被谁买了呢?”
“被里正收去了,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羔子,这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恨他恨得牙痒痒。”
宋兴将手中的土坷垃捏得粉碎,说道:“是啊,真该千刀万剐了这里正,这么说这王寡妇家汉子和这富户都是被这里正逼死的喽?”
牛三低头小声说道:“谁说不是呢,这里正就不干人事,明明州府里说要粮食,他非说要收钱,这富户家里还有些余钱,百姓家里哪有?州府里说年景不好,就啥税都免了,他非说这粮税不收,可还有其他的税得收!交不起税的他便收拾你,催着你卖地买宅子,还不许卖给别家,非得卖给他家。看见前面那棵大槐树了吗,从那树下往东到这泽州城脚,这地就都是他家的。这村里的人都说谁家的地要是靠的那棵树近了,那肯定是要倒霉的。当时借钱给王寡妇的那富户的地就在那棵树往南些,和里正家的地就隔着一道埂。所以就倒了霉。”
听到这里,宋兴基本上对这村中百姓的生存状况有了些了解,也对牛三说的这个案子有了清晰的认识,显然这个里正便是这村中的一匹狼,而村民们则是他圈养起来的羊,羊肥了自然是要宰掉的。只是这个案子还有两个疑点,最重要的是这个里正的保护伞到底是谁,还有一个疑点则是王寡妇家显然还不够肥,这里正又是为了什么要宰掉这只瘦弱的绵羊呢?
正当宋兴思考时,远处的传来一阵喧闹声,闻声望去,一处干树枝围成的栅栏外,已经围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