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风雨如晦(2 / 6)
谁料子骏听了,只腾了只手掏耳朵:“真聒噪,你到底叫甚么名字,再不说来,休怪我拿这铁面杖给你从嘴里擀出来!”
黑衣人听得哈哈大笑:“好个口出狂言的东西!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罢了!管你晓不晓得,爷爷且再同你说一回。”他收刀蓄力,摆出架势,狞笑道,“爷爷我大名郑柘,是大宋禁卫军大统领张邦昌手下的一条狗!记好了,便带着这个名字见阎王去罢!”
说罢双刀挥来,子骏收力急躲,堪堪躲去这能削脑袋的一招,转而闪身至其身侧,又跨到此人身后,停也没停便如恶犬扑食般撕咬上来,照着郑柘脑袋便斩。郑柘回身格挡,却在那一瞬,子骏猝然眼露凶光,调转刀头冲着那双劲腿便划砍过去。可惜那人身法实在灵巧,饶是她速度再快,也终究只在郑柘腿上擦了一刀,留下一道浅浅洇开的红痕。
郑柘后跳收脚,稳稳身形,便杀向刺客上身。
刀光如风而至,可那衔刀犬又怎会乖乖挨打?早已抬起臂膊一刀挡下,只被刀锋划破了兜帽边缘。郑柘便笑:“好个刺客,能挡我三招,可谓当世奇才!不过你戴着个兜帽遮头盖眼,便不怕被一刀偷了性命?”
辛子骏道:“哈哈!既是刺客,少抛头露面些也好。只是他们戴这兜帽如何瞧见外头,我不大清楚,我只觉得好生有趣。眼中无江湖,心中有刀剑,肝胆淋漓,快意行走,多么有趣!”又接下三招,好奇起来,“你不也戴了斗笠?只可惜你这斗笠连个窟窿都没有,天明一照,便面堂乌黑、像个死人,如同从阴曹地府跑出来的恶鬼,难怪都叫你‘黑阎王’!”
郑柘闭唇不语,双刀剪翼而来。子骏去挡,却被震得虎口发麻,因此叫道:“嚯,好气力!比方才又多用了三分劲儿,还挺难缠!”
叫嚷间,二人兵戈相接,唯余铮铮。郑柘仍然不答,只势凶如虎,步步紧逼,好似身上憋着一股火气似的,铆足了力气要拿眼前这刺客发泄,一身的杀意早已赤裸三分。子骏忽感势头有些不对,也不恋战,夺路便要往外跑。然而那人比她更快一步,左右相阻,将她一步步重新逼向东边。两人便继续酣战,你争我打,渐渐向一片茂密的柳树林靠近。
子骏挡了几刀,借机环顾,却见周遭除了柳林,便只有黄土大路上没甚么人,再往附近走,便快到村子里。近村处还有不少农人在外头忙活,不能惊动他们;可自个儿的刀太长,容易受阻,因此不欲入林,却一时犹豫:那黑阎王攻势愈急,若此时继续在路上打斗,迟早要引人注意。而一旦将百姓卷进来,就怕这人杀红了眼,要拿他们下手!
寻思间,夜风乍起,闷热的气流在地上打起旋来。她抬头瞥了一眼,见天顶比方才低了几分,又见东北天边低低地闪了几道闷光,继而便听见一阵遥远的春雷在天际响起。
这是要下惊蛰之后的头一场雨了!
雷声如闷鼓,引得郑柘也抬头瞅了一眼。便是这分神的一眼,子骏看着他那两把并不算太短的刀,又望一望不远处灯火盏盏,心中一定,闪身躲入柳林。
春雷阵阵,地上的热风聚起复消散。
柳林间尽是前冬落下来的枝叶,厚厚烂烂的一层里还能拿脚踏出些热气来,氤氲在地上,教人踩着如同踩一张厚毯,虽能走路无声无息,却也没法走得多快。
远方最后一阵夜风灌入柳林——欻拉,欻拉。
细密的柳条在粗壮的树干旁晃成了一片,在这阴云蔽月的夜里,如同一条条垂头摆尾的细蛇。
窸窸窣窣,细细索索。
很快……
一滴,一滴,两滴。
天上下了水,淅淅沥沥地在这满是垂条的柳林里见缝插针,雨丝如线,挂在人的身上、头上,牵牵绊绊,下不利索,与柳枝一起阻拦着闯入者的长刀。
子骏终于站定在晦暗的林间,向着来路回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