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萧条的小镇(1 / 2)
“昨天晚上,你又说梦话了。”
第二天早晨,女人见我醒来,第一句话就告诉我昨天晚上我犯下的尴尬。我对此留有印象,点点头同意她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在抵达小镇的第二天早晨,我定下了这个或许将影响我一生的原则:大部分事依感情而不是理性思考做决定。过去十年以来,我抛弃了一切幻想,以理性来指导我的生活,绝对性地漠视我的感情。那时候我想:你不要凭想象,更不要做不切实际的幻想,要脚踏实地,要去做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我那时候——也就是十年前——并不知道,我即将为这一想法而承受将近十年的近乎苛刻的生活。我也品尝到了感情受到压抑和漠视的后果。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木头人,行走在街头巷尾。我只是活着而已。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当我意识到十年前那个决定对我造成的影响后,最美好的十年光景,已经过去了。“谨慎地对待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生根。我所追求的,不是绝对正确,永不犯错,却是感情的愉悦。不愉快的感受,让我觉得自己什么给压抑着,身体施展不开,干什么都畏手畏脚。我甚至有了幻觉,认为身后一定有某个人或某部机器在控制着我,而我只不过是它的提线木偶。但我很清楚,我只是我自己的提线木偶而已。是我自己约束着自己。
“你在想什么?”女人问。
“我们到镇上去看看?”我岔开话题。
我不想就脑海中的那些没完没了的回旋式想法,跟女人讨论半天。我想让她的脑袋保持空空如也。而且,我也想得很清楚了:不管我脑海中有什么想法,我得自己去理清楚。直到这些想法酝酿成了某个具体的、可以用简单的语言讲述出来的故事,或许可以讲给女人听。
“刚才你在发呆呦。”女人紧追不舍。
“没什么,我只是想了一些事而已,不重要的事。”我继续岔开话题,“我想了什么,并不重要,对吧?重要的是经过深思熟虑,我要做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去镇上看看,找找机会,看有没有地方招人。”我说,“我们要在这里落脚,就要先找一份工作。”
“要是他们不要人呢?”女人反问道。
“那是他们的事。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再多想。”我说,“我现在带着满腔的希望和期待,努力在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小镇上定居下来。”
“你有信心?”
“嗯,除了信心,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
本来我想说,“我不知道自己除了信心,还能有什么”。我觉得这样说,会显得没有底气。我不想把事情搞复杂,更不想让女人陷入犹豫和纠结中。女人本身需要一个肯定的声音。要是我讲出模棱两可的话,女人就更没有信心了。
女人听了我的回答,会心地笑了。
“我喜欢你自信的样子。”
“我没法再有任何怀疑。不说过去那些事了。有些事太遥远,我甚至记不起来了。”我说,“最主要是每当我心怀积极的想法,我会很高兴。”
“高兴就好。”
我们在旅馆里用过早餐,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旅馆。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我们出门或许有些迟了。这样的天气,再好不过了,既不是太热,也不冷。我们沿着街道往前走,根本不像是要出来找工作的,反倒像是来这里旅游的热恋情侣。我很享受有女人在身边陪着的时光。
我不会去纠结,女人的出现,是不是系统的刻意安排。要不是有那场桥上的偶遇,女人跳河寻自尽,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缘分。码头仓库那件事,尤其关键。那件事最终促使我们——就像是某只看不见的无形之手——走到了一起。那不是理性计算的结果,却是听任感情泛滥,服从身体反馈的必然趋势。死亡的威胁,历经劫难后的余生,对新生命的潜在渴望——生与死的两极对立,让我们作为两个人类,做了千百年来男女之间必定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