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2月23日(四)(1 / 3)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那天上午九点,吴爱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满腹狐疑极不情愿的来到已经干了七八天活的那户家人门前。每天三小时之前他已和好灰浆开始干活了。细心的人会发现跟前天比起来他完全变了样,脸色疲惫、憔悴,眼睛沮丧、无奈,诸多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给人像有大病临来的感觉。那家的活已经干完了,烦心的事好像刚刚开始。尽管他犹豫了很久,“到底去不去?”按常理,干完活,结清账,收拾完工具,跟雇主再无瓜葛。活干完了,账没清,工具还在雇主家里,这样自己就不算是别有用心。
吴爱民离那家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脚步变得更加慢腾腾的,靠近院门正犹豫怎样打招呼时,迎面碰到从院里走出最不想遇见的人,范德昌脸上的表情全然没有前天见到的样子。
“叔,我来拉回我的工具。”吴爱民害怕听到难听的话,害怕见面就遭到痛骂,甚至失去理智抄起家伙把自己打跑也未可知。唯喏地说出这句话时不知会引来对方多大的火气。
“嗯!你来了,活干得不错,工钱早给你准备好了,比原来多出一倍的工钱。”说着话范德昌从下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数都没数递给了吴爱民。
“叔,这么多的钱,我不能要。”
“别说了,还有啥说的,只要……”接下来的话尽管范德昌没有说出来,吴爱民已经知道了。一切就这样完了吗?多给的钱算什么?算是对他女儿搭救的酬谢吗?还是以此作为补偿离他女儿远远的?
“叫好出租车了吗?”范德昌带着极不欢迎的表情挡在来人面前,说。
“出租车很快就到。”吴爱民依然谦卑的口气。
“好了,回去等着吧,我会一样不落的都给你装在车上。”那人脸上始终没有一点笑容,弄不好早晨起来就一直这样耷拉着脸子。
到底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放弃,不可能!不放弃,又能怎样?……不是自己死乞白赖的追着她不放,她对自己也是情之所钟。……不能,天鹅怎么能跟家鸡在一个屋檐下共生。……能打开愁闷唯一的钥匙是,财富。要是自己有着无限的财富,或者自己的父亲有着亿万的家产留给自己。……这一夜吴爱民躺在炕上翻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好像有声音在窗外对他说,既然这样你为啥还在痴心妄想,你能给人家想要的一切吗?事情弄到了这种地步,纯洁的姑娘跟他一个穷光蛋搅合在一起,显然对姑娘不利,就像一棵好端端的大白菜,被猪啃了,变的再也不值钱了。吴爱民怎么也睡不着,坐了起来,头晕晕的,用拳头重重的锤了几下脑袋,接着揉了揉眼睛,痴痴地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月光把大地照得一片雪亮。深深的夜,干了一天活,原本一觉睡到天亮,好像睡眠故意躲开了他。没一会儿,天亮了,他爹跟他说话也懒懒的回答,只呆呆地坐着,眼里布满了血丝,巷子里也早又静下来了,早饭也没得吃,就朝着那里走去。此时连走回的力气都没有了。
“爱民,等一等。”突然的转机让正要回走的吴爱民犹豫了一下,心里疑惑,“是在叫我吗?”
“你确定跟这个穷鬼搅在一起吗?你确定要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吗?”没等对方来得及回嘴,那个声音便又接着说“我知道,现在人把感情的事都看得淡了,大脑一冲动就结婚,稍不冷静就离婚,我可不希望这样的事在你的身上发生。离了婚的女人再也没有从前好过的日子了。”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事我自己说的算。不用你们来管。”每个孩子都会这样说的,即使不说出来心里也是这样想的。那天的火灾现场离开后,范厚坤好像一下由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开始慎重的思索属于自己的严肃的生活。家庭婚姻的概念也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了,想到很多打算通过婚姻改变命运的姑娘,表面看去把自己嫁到殷实的家庭,甚至给娘家赚回大了把的彩礼,婚后的生活不但没能达到如其所愿,还给自己灌了满肚子的苦水。生活的暴力不仅仅是肉体的伤害,精神的折磨远远超过肉体的疼痛,原本是奔着爱去的,实际等着的却是恨,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是最大的惩罚。原本陌不相识的人,怎么就能相信会成为对自己是永远亲近的人。归根结底一定要跟一个好人在一起,要不,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活得痛快。
“啥是你的事,连你都是我养的,你的事我管定了。小的时候,病倒在医院起不来的时候,咋没说你的事不用我来管?夜里打霹雳下大雨,你不敢一个人在屋里睡,跑到爸妈小窝里寻求保护的时候,咋没说你的事不用我们来管?”范德昌一度以为女儿是一个头脑睿智,做事有主见的人,但为什么在情感问题上却这样的草率无知,难道是自己过于溺爱,娇生惯养富足的生活宠坏了她,竟不知啥是穷滋味?那样的话,真就成了天生的贱骨头。
范德昌绝不相信世上于连的故事确有其事,杜撰的于连无非是穷小子找不到攀升的出路,以求灵魂的慰藉,使心里达到对强霸豪富的报复。但穷小子转身逆变成为富豪的时候,却像玛蒂尔德的父亲一样,极力反对女儿被于连这样的穷光蛋来勾引,首先是自己高贵的尊严经受不住被低贱人给重重掴耳光的滋味,至于女儿的幸福倒还属于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