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太子(上)(1 / 2)
那一晚我心情其实已经渐渐平复。我准备晚上与众后妃一起赏个月,过几天就把老大放出来——洪州我也不打算去了,一大摊子丢给弘冀,由他去干吧!
我手拿那千杯不醉葫芦,自倒了一杯药酒,又叫定云制了龙脑香酒,分给众妃共饮,院中摆了圆桌,一家子亲亲热热的吃酒絮谈,尊卑也一时不论了,短胳膊的阿紊站起身来夹菜给我,水清说她已学会了定云“切桌角”的戏法,可以现在演给我看!
明月在天,丝竹在耳,我一霎乐而忘忧!
可欢宴未半,只听宫馆外有人声扰嚷,我陡然惊起,浑身汗毛直立,对凝烟道:“不得了了!莫非周国人打进城了?”
众妃登时也慌起来,还是定云见过阵仗,端然说道:“莫慌!是何中使领人来了!”
何莅领了一队人跑得极快,见了我慌忙禀道:“国主!不好了!太子煽动东宫侍卫五十人,擅杀了围府的内卫军,冲出东宫,如今带了兵器,闯到燕云馆来了,如今人已到了停云桥,快要到留云楼了!”
我听了这话,恼怒已极!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一时,我拽过凝烟:“阿烟呐!可怜你将门名媛,生出这么个忤逆之子…朕早就知道他心狠,不想他竟到了闯宫弑父的地步了!这个逆子!朕是铁心废了他了!待我去跟他拼了!”
凝烟已然气得心疾发作,脸色也惨白起来,一下坐在桌前神情委顿,我一见这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血气上涌,狠心撇了众人出了留云楼前小院——拂云剑未曾带着,凭着一股子倨傲之气,我空着手走上了楼前水榭的木径——水清留下照顾阿烟,而定云领着冯、陆二妃已追出来,立在我身后了!
我看见弘冀,穿着一身乌金铠,头发竟是散乱的,身侧一把重剑,袖中一把短袖剑,他的容貌仍是那么英伟,两条剑眉如墨画就,那双眼尾上挑的极秀气眸子里却多了几分沧桑——他身形和我一样,均属高挑,生得肩宽腰细,十分英挺!我俩一样是朝对方逼过去,但他目蕴锐气、气势如虹,而我这个父亲,虽穿着杏黄老龙藏云缂丝软袍,戴着顶金丝攒龙便冠,但此刻伤心透顶,气势柔弱,全无战心,犹如荒草野蒿、西山薄暮!何莅的人和弘冀的死士在我父子二人的身旁迅速站定——
皓月、波光、小楼、木径、夜风——如此美丽安宁的一晚,却是我和儿子对峙搏命之时!
一见他的样,我心里泛起一阵悲凉,眼泪已含在眶中,这么多年的期望,如烟云消散,了无痕迹,我阖了眸子,眼泪顺着腮边坠落,再复狠了心肠,换了帝王凌厉眼光冷声问儿子:“弘冀,你到别馆来做什么来了?”
“父皇不听孩儿申诉,儿臣别无它路,只得如此行事,打扰父皇欢聚!”弘冀桀骜目光挑衅般望我,了无惧意,眼里那种决绝是我生平仅见:“儿臣自是来打扰父皇,本就不是来问安的!”
“朕还死不了,你这小贼不奈烦了吧!李弘冀!”我一霎被他气得浑身都酸疼起来,撑着身子按着心口怒道:“你个无父无君的白眼狼!仗着太子的威权你做的好事!如今大唐国便是明日拱手送给周国,朕也不会再选你当太子!”
“父皇!您现在不是正在送着吗?您不是要迁都,连金陵也预备送给周国吗?”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如今…朝臣暗里个个反对我,我人望失尽,那些庸碌大臣竟个个都敢耻笑于我!您将我府门一关,我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就算您还把那太子的空名留给我,还有什么用…我还能有作为吗?!父皇!儿臣来这,就想问你,您到底想不想让儿臣好好当个太子啊?!”
“朕当然想了…朕都让太弟归藩,让你总领朝班,可你不知足,太弟事事谦退,都缩到墙根了!你呢?儿子!你步步紧逼,下死手!把你三叔害死了!”我起初喃喃而语,说到动情处恨极了他:“逆子!你现在还到别馆逼你父皇,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皇叔就是我杀的!我遭的那些难,背后捣鬼的有没有皇叔,我也懒得去追究了!”他向我逼上几步,冷然道:“自古以来,只有父子相传,哪有兄终弟及?都是你害的!到这个份上,不论他有没有碍到我,我都得杀了他!呵……”弘冀注目盯住了我:“父皇!你不能怪我,我是向你学的!你为何要杀宋国老、陈大人,我就为何要杀皇叔!”
“好…好……”我已经气得无话可说,只好以退为进:“叔父都杀了,杀你爹也别手软!把碍着你的人都杀了…动手吧!你这个逆子!”
我反手狠狠打了弘冀一巴掌,小贼兀自强立不动,我自己反而站不住了,幸亏阿云和曼曼上前扶我一把!
小贼抬手拭干唇边沁出的血,挥手道:“把东西拿上来!”
有个小侍卫低着头送上了一只木托盘——里面放着两个带血的布包——小贼冷着脸揭开布包,里面竟是索欢和华辰两人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