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哗变(一)(1 / 4)
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以来,短短三年时间,大明先失抚顺、清河,又失开原、铁岭,再失沈阳、辽阳。明廷平叛不力,一败再败,加上内部民变不断,内忧外患,焦头烂额。连年用兵,开支巨大,虽然大举征税,依然难以支撑,国库日渐空虚。为了支撑战事,朝廷开始削减士兵饷银,降低伙食标准,加上吏治腐败,各级将领层层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引起了士兵的不满。
“这是人吃的吗?给我们吃野菜窝头,还不管饱,我们哪有力气训练?”发饭的时候,士兵们看到白面馒头换成了野菜窝头,气得嚷嚷起来。
“根本不拿我们当人看,这是就是猪食。”
“这样下去,不用打仗,我们先饿死了。”
怨言此起彼伏,一句接着一句。
“他妈的,不愿意吃,就把饭拿回来,哪那么多废话?是不是想吃鞭子?”呵斥声刚响起,又瞬间淹没在四周鼎沸的抱怨声中。
“我们要见守备,为什么天天给我们吃这些?”
“饷银三个月没发了,家人都要饿死了。”
士兵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躁动一浪高过一浪。有的拍着柱子,有的敲着碗筷,有的站到床板上,用力跺着脚,表达着心中的不满。看到场面随时可能失控,发饭的士兵吹响哨子,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赶来,营舍里暂时安静了下来,一场风波暂时压下去了。
当兵两年,冯喜十八岁了,更加壮实。他身高近六尺半,虎背熊腰,有拔山举鼎之力,万夫莫当之势。身高体壮自然食量过人,可他明显地感觉到,这几个月来顿顿都没吃饱。他回想了一下,才到广宁的时候,每顿饭能吃到两个馒头,一碗稀饭,两天还能吃到一顿肉,伙食虽然一般,但勉强能应付肚子。再往后,基本见不到肉了。再后来,每顿饭只有一个馒头、一碗清汤或者一碗面糊。而现在,每天见到的只有杂粮窝头。士兵们每日操练,体力消耗大,这点饭哪能吃得饱。不光伙食标准下降,饷银发放也不正常了。刚来的时候,每个月能发二两。后来,每个月只发一两半。这三个月,一分饷银都没见到。每个人都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即便努尔哈赤不打来,内部也会出问题。
这天傍晚,冯喜、张举以及其他几个当班的士兵正在城墙外侧巡防,突然,一只野兔窜了出来,停到墙角的一处草丛边。几个月没见过肉了,见到兔子,几个人馋得直咽口水。冯喜小时候经常跟父亲一起抓野兔,干这事在行。他示意大家停下,待兔子稍稍放松警惕、低头吃草的时候,指挥着几个人轻声轻脚地向外围迂回。几个人屏住呼吸,眼睛盯着野兔的动静,一点点向两侧挪动,慢慢形成一个包围圈。野兔似乎觉察到一丝异样,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两只耳朵探听着周围的动静。几个人在原地定住,像石头一般一动不动,生怕引起野兔的注意。见野兔低下头来继续吃草,几个人继续向兔子靠拢。野兔感觉到了危险,还没等包围圈靠近,蹭的一下往前跑出几十步。在冯喜的指挥下,几个人重新拉包围圈。然而,野兔已经警觉了起来,还没等包围圈形成,又折回来跑了几十步,钻到墙角的一个草窝中。为了不惊扰到野兔,一帮人把包围圈进一步扩大,然后轻手轻脚地往中间围拢,二十步、十步、八步……距离越来越近,几个人猫着腰,准备一齐扑上去。突然,野兔从草丛里跳出来,一下子钻到张举两腿中间。张举两腿一夹,没堵住,进而反身一扑,还是让野兔跑掉了。见眼前的猎物钻进树林消失了,几个人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没见到肉倒罢了,这会儿见了野味,强烈的饥饿感和吃肉的欲望被强烈地唤起。
“晚上,我去弄些肉食给大家解解馋。”冯喜把几个人聚到一起,悄悄说。
“到哪去弄?”大家问。
“这个你们就别问了,弄到了,你们只管吃就行。”冯喜一脸神秘。
亥时刚过,冯喜悄悄来到守备住处,见四下无人,他轻手轻脚地潜入厨房,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地翻动着橱柜,像一只夜间觅食的老鼠。这一趟来巧了,柜子里有两只烧鸡。用袋子装起来后,他轻轻地关上柜门,带上厨房门,很快回到巡防的城墙下。
“过来。”冯喜招招手,把一起巡防的几个人喊过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袋口一开,一股久违的肉香扑面而来。几个人急不可耐,一人扯下一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连鸡骨头都嚼碎了。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冯喜翻入守备的院子正巧被一旁烧酒铺夜间小解的伙计看到。这可是向守备献殷勤的大好机会,伙计悄悄隐在暗处,仔细观察着情况。
见黑影进了厨房,不多时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从围墙上翻了出去。伙计远远地跟在后面,见黑影出了城,他马上飞奔回去,向守备禀报。
听到有人来他厨房偷东西,守备来了精神,他真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来到厨房,守备东瞅瞅,西看看,发现柜子里的两只烧鸡不见了。守备平日最爱烧鸡,这两只是东街富景油铺的马掌柜专门从广宁带回来孝敬他的,他还没舍得吃,竟然被别人偷了去,他怎肯善罢甘休。在伙计的引导下,守备带着一队人马直扑过去。
冯喜几个人正吃着,见守备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手里拿着棍棒,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站了起来。张举和其他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不好好巡逻,聚众偷吃,要受些责罚,只有冯喜心里清楚,这下有麻烦了,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