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武功山中捉猪妖,洞庭湖心遇真龙(一)(2 / 2)
小人书上的英雄侠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好事坏事,胖小子觉得要么小人书是骗人的,要么就是自己三人算不得侠客,一路行来,吃穿住行,顺风顺水,乐之呵之。酒楼里宿过醉,客栈里打过尖,破庙宇留过夜,老汉家吃过糠;偷过鸡,摸过狗,山上抓了野猪,林中逮过野兔,田间地头捉了田鼠,河边湖底捞过大鱼。当然,即使大宋国再富庶,也总有一些山岭野地种粮不收,养猪不长,吃山山空,吃水水干!武功山,山脚下有一片湖,本是有山有水、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的富饶之地,但三人一路行来听说的却是那武功山被一伙匪人所占,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中部向西向南的水陆要道在此截断,周边各州府镖局行商等苦不堪言,为生计活命,只得绕道而行。但真正骇人的并不是恶匪为恶,而是传言山中精怪作祟,恶匪为伥,来往商旅难逃性命。胖三儿是个妙人,这懒货杀过人,打过僵尸,也斩过妖怪,更掰过那蛇妖、猫妖的獠牙。于是想来想去竟然对这些妖精鬼魅兴致最大,三人略作商量,便稍微绕道,直奔武功山而来!
这一绕道,竟然遇到了熟人,台州路平镖局那使枪的小年青彭安!开镖局的,走的是路,交的是朋友,趟熟了路,也就走开了镖。
武功山脚下有一处极为简陋的客栈,名字却极为奇特:来去客栈。客栈虽简,但门口却雕了一对楹联:四面八方劝君莫来,五湖四海祝君安离!奇哉怪也,还有劝人莫来的客栈!但看在胖子三人眼里却是另一翻景象,想是这客栈知道山中盗匪猖獗,又甚至有那妖精鬼魅,所以劝君莫来。正常人必然会向客栈询问如此偏僻荒凉的地方,本就客源不足,你这开客店的老板还要劝君莫来,到底是何缘由,这客栈老板必不一般,竟在此为过路客人留了一线生机。正待三人寻这客店老板时,只见那彭安正跟在一个身着粗布灰衣的半徐老者身后,满脸着急,说着路平镖局做的是正经买卖,想趟开台州路过武功山至黔州、沅州等地的陆运镖线,价钱好商量之类,想是这路平镖局想把生意贯穿大宋东西,走一条平稳可靠的陆路来,把主意打到了武功山脚下这座客栈,作为镖运途中固定的歇脚点。看样子,老板不太好说话,或者说压根就不愿意路平镖局走这条线。且说一说这灰衣老者,虽身着粗布灰衣,但丝毫不显土气,反而头戴儒巾,脸颊清癯,额头、两颧、下巴骨棱突出,两眼珠如深潭,下巴灰白山羊胡须尤显刚毅之气,如果这老者背上一柄宝剑,再手持一柄拂尘,怕是与那道家仙人相去不远矣。
老者听着彭安跟在后面颠来倒去,就是想将客栈作为运镖途中的固定歇脚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彭安低头跟行,一头撞到了这老者怀里,赶忙后退,连连道歉,老者也不甚在意,对彭安说道:“彭小子,你想从这过,把这作为落脚点,也不是不行,我也不难为你,出钱找高人把山里那头猪妖宰了,这座客栈免费给你路平镖局落脚,甚至再给你盖一座仓库都行。如何?老头子我已经把话给你撂明白了,我开这客栈就是为了阻人过路,哪还能由得你轻松从这里过,那不是帮你,是害你。”
这彭安压根就不信山里有猪妖,只当是老人的推辞之言,但老人又一直拿猪妖说事儿,彭安确是倍感无奈,一行人从昨晚便到了此处,想先与老板达到了交易,顺便摸些消息,然后去山上找那匪徒,交些过路财,留个名号,赶紧把路走通了好做买卖,可没想到这来去客栈果真如其楹联所书。
胖小子三人虽与彭安有过一面之缘,但早就忘了这人叫啥,只是随意打了个招呼便去与那老板打听山上的怪事。但彭安作为一个靠人缘与眼力吃饭的人,哪能不记得胖三儿和八条小和尚,未等刘丰与老板搭上话,便屁颠颠跑到三人面前,喊道:“张少侠,八条大师!还真巧了,在下路平镖局彭安,几个月前在流求岛上见识二位高招,甚是难忘,想不到竟在此相遇,可真是有缘!三人大侠别来无恙啊!”彭安不等老板招呼三人,朝老板道:“老神仙,再给我们上一桌子菜!”说完拉着八条小和尚径直坐到了堂中一张破旧四方桌边的条凳上,这彭安一眼就看出来小和尚才是那最易交往之人,也不愧为跑路吃盐的少镖头。灰衣老者闻言朝胖三儿三人看了一眼,瞳孔直缩,那个拄着丑陋棒子的胖子,一身红黄之气翻涌奔腾,如恶龙涛涛,显将武夫功夫练到了极致,真力之浑厚,如同实质,手中棒子亦绝非凡物,背上宝剑隔着剑鞘直刺心头,那光头不点香疤的小和尚,佛息若有惹无,丝丝缕缕如同金丝一般从身体一处窍穴飘出,从另一处窍穴飘入,得道高僧不知能否有此景象。更可怕的是那身穿白衣的俊俏公子哥,老者凝目望来,如同无物,但确是实实在在的人无疑,似与身周一切融为一体,可望而不可及,老者心中直颤,什么时候江湖上竟有这般人物,这三个小子加起来恐怕都不及自己年龄大。看这三人面相,绝非恶人,想是为山中精怪而来,这下在此巴望多年的事情可算有了着落了。对于这般人物,老者不愿怠慢,连忙招呼又当伙计又当大厨的徒弟,抓紧给客人上饭上酒,这师徒二人在此多年,只为宰了猪妖为民除害,也为自己搏一桩机缘,奈何山中猪妖实力强横,老头年年上山,年年狼狈下山,一晃近十个年头过去了,老妖怪越来越厉害,老头也越来越老了,徒弟的功力没怎么见涨,做饭的手艺倒是练出了火候。练功夫这事儿,哪能人人像胖子一样,有个好师父又有一个好天赋,任谁一直待在家里,也练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在战斗中感悟,不在生死中明悟,哪来的境界突破,哪来的经验增长,所以老头除了摇头,也没办法怪罪自己的小徒弟。不出两刻钟时间,小徒弟陆陆续续端上了酒菜,一盘蒸熟五花肉,一盘火爆腰花,一盘花椒桂鱼,一盘像是炖透了蒸腻了又下油锅烧出来的猪蹄膀,还有一个野葱烧鸡蛋,和一个不知名野菜,四壶老米酒,七八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显然小徒弟得了那灰衣老者的特别交代。
四人下筷如飞,腰花脆,桂鱼鲜,五花肉烂的入口即化,猪蹄膀酥中带腻,腻中带滑,入口就到了胃里,肉都到了嘴里却又勾出了馋虫口水。野菜鸡蛋就着老米酒,再咬一口大肉包,这个滋味,还是不要品尝的好,因为品尝完了,怕是桌上再也抢不到了!老者看到菜上桌的时候,心头直跳,真是不知道那没有戒疤的秃子到底是不是和尚,只顾吩咐徒弟烧火做饭,竟忘了这茬。直到见几人如狼似虎,这才猛松一口气,缓过来劲的老头骇得直拍胸脯。一旁跟随彭安同来的镖师、趟子手,看的满嘴冒油,那彭安显然注意到了伙伴们的失态,连忙又麻烦老先生给同行的伙计们再上一桌好酒好菜,反正这米酒,也不怎么醉人,又有三个高人在此,今天多喝些也没大所谓。用完了仙肴的四人一脸满足,胖子手里还抓着个大包子,正满嘴流油的咬着,那老者看四人闲了下来,便主动拉了椅子坐到了旁边,又叫徒弟端了盘花生米,两坛子老酒。
“三位少侠,敝店酒菜可还合口?”老者先起了个话头。
“菜美酒浓,油口份量足,肥而不腻,绝世佳品!”刘丰从进门瞬间就知道,这老者绝非常人,客店简陋是简陋,但这店中似乎阳气充足,暖而不燥,与店外头的炎炎日头完全是两个境地,再结合老者的神华内敛以及大门楹联,刘丰知道今日是碰到高人了。夸赞完了菜品,向那老者介绍了三人,“小子刘丰,这二位是我兄弟张三儿和八条,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哎!在你们三人面前,我哪敢称什么高姓大名,老头子一大把年纪,竟不知世间有三位少侠这般人物,实在白活了这么些年啊。老头子姓李,名师虎,青城山上下来的道士,小厨子是我徒弟余青山。想必三位小兄弟也看出来老头子在此的目的了吧,奈何那猪妖法力深厚,虽然未成人形,但得益于自身天赋,一身蛮力又皮糙肉厚,几近刀枪不入,又有一条蟒精守望相助,老头子虽然有些道法,但对付这样的猪妖反倒落了下乘,只得在此扎营安寨,望能多劝回几个该死的鬼。”
“老前辈过谦了,不论那猪妖是否伏诛,且看前辈能在此阻拦路人,已是极为难得,无论练武还是修道,首重修心,前辈必为得道高人,往后亦定能修得正果!”刘丰对此等人物敬佩已极,毫不吝惜夸赞之辞,“我三人游历途中偶听得此地有盗匪为患,起初并未在意,打听之下得知此地竟然有妖物作祟,那盗匪与之为伥,虽未生灵涂炭,但时日一久,必成祸害,便想来此寻一寻那猪妖,看能否除去这一害。老前辈在此时日已久,不知能否提供一些可用消息,也好省去我三人探寻时间。”
一通话绕的胖三儿有些困,差点就要趴在桌上睡着。那李师虎道长与此山中妖物为敌已有十余年之久,眼看三人实力深不可测,便提出与三人同行,共同对付猪妖蛇精,三人自无不可,有李道长带路,定能省去许多弯路,那彭安好死不死,也非要跟着。将一众兄弟留守客店,跟着胖三儿三人,李道长师徒就要往武功山深处寻猪妖而去。
话说炎炎夏日,本就极其不讨胖三儿喜欢,这李道长眼见苦守了十几年的心愿终于有了着落,一时间竟忘了天候,大中午刚吃罢饭就要与三人前去找那猪妖,胖子看着外面斗大的太阳,直哼叽,没有彭安小子说话的份,还是李道长心明眼亮,连忙说道:“是老头子着急了,对不住对不住,去找那猪妖,现在过去怕是要在山里过夜,三位小兄弟稍歇,待明日一早用过早饭后再去寻那猪妖晦气!”说罢,亲自领着三人过了前堂,向后院简陋的茅舍走去,三人老习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李道长见三人安顿后便告辞离去,那彭安竟厚着脸皮在茅舍里落了座。
彭安口中的张大侠可管不了这么多,躺倒床上便睡,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江湖走镖,彭安非常想结识这三位高人,有些急过了头:“那日在流求岛上见三位与林家走的颇近,在下没敢冒昧打扰,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重逢,真是让人喜出望外,敢问三位兄台师出何门?家父生平交游广阔,有可能是熟人也说不定!”这彭安倒是够直接的,开门见山,上来就套近乎,说起这点,倒是和其父彭侠极为相像。彭侠,数十年前在江湖上也确实鼎鼎大名,但出了名的并不是功夫高强,也不是其名所叫任气豪侠,而是甭管黑道白道,见了面就往上凑。这人长了一张正义凛然的俊俏脸庞,身高马大,但偏偏一副瘪三儿般的气质,也别管对方搭不搭理,自报家门是第一步,打听师门套近乎是第二步,小小礼品不成敬意是第三步,可也正是这种厚了脸皮的上赶,彭侠在江浙一带颇有些名气,也交到不少略显客气的点头之交,没出十年,就把这路平镖局真正开了起来,一路顺风顺水。一次信州到台州的客镖途中,彭侠见那所保之人长相甜美,又是信州当地富绅的千金,厚着脸皮硬往上蹭,竟然又给自己保回了一房媳妇儿。说回这小茅舍中,场面话得是刘丰来,刘丰看这彭安不自觉,倒也不好硬赶:“我们三人的师承,想来令尊未必相识,我三人聊算泉州人氏,此翻游历路过此处听闻有妖精作祟,便想来此一瞧,不知彭兄为何会跑这么远的路程保镖来此!”
两人你来我往,算是把彭安来此地的缘由给聊了个明明白白。那林家背后有人,彭安的父亲迫于对方压力,成了其膝下之奴,不想儿子也像自己这般受制于人,便想着趟一趟稍远一些的路子,开个分店什么的,远离沿海这所谓的富庶之地,穷一些不打紧,总比人人都想叮一口的强。没办法,这才吩咐了彭安尽可能远离台州,沿陆路走出一条自己的路线来。当然彭安不可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情况一股脑卖出去,刘丰是根据林家的情形结合彭安所讲,才有了这般猜测,想来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知这林家背后到底是何人,不说手眼通天吧,竟然严密把控沿海一带的各大商号、银号和镖局,嘿嘿,要说没有阴谋,怕是山上猪妖都难信。彭安见眼下再无甚可聊,便告辞离去,直至晚饭时,那彭安又作了东,请三人大吃一顿,临走还让李道长小徒弟烧了水,为三人泡了一壶自己私藏的好茶,颇有其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