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叙旧情天宫开门(1 / 2)
金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顶多算是惊鸿一瞥,然后便犹如一滴水珠滴落大海,尚未掀起波澜便归于沉寂。即便她与江湖上一骑绝尘的天下客掌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仍是在单风死后不久便无人再提,偶有知情人说起也不过是当做朝廷用来针对单风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枚气数全无尚未提走的棋子,能成什么气候。棋局落,棋子散,至于黑白子下于何处又散往何方,无人惦念。
但这对于金雀来说遗忘并非坏事,当年的天下客在江湖之人看来,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但凡溅起水花的出头鸟都被斩杀殆尽,只有像她这种籍籍无名之人才会于暗流涌动的江湖中全身而退,天下客落幕后江湖中留出的巨大的空白迅速被朝廷扶持的门派占据,以至于现在的江湖早已不现当年的快意恩仇,大江大湖已变作护城江、庭院湖,何其哀哉。
江湖事江湖了,金雀不识江湖事,也不屑单风之后的江湖事。
单风之后再无江湖。
分别之前,那个天地不怕神鬼胆寒的男人对她说的话至今铭刻在心,犹在耳侧。
“他日茅草屋旁银杏树下,为我敬一杯酒,今生足矣。”
那一刻她便知道这是今生最后一面了,但她并未挽留不舍痛哭流泪,与单风共同携手江湖的这三年已经比一辈子都精彩,若非还有那一双素未谋面的儿女,她甚至就跟随着一同去了,断不会在这莽莽雪山之中独自苟且。单风告诉他女儿为姐名作单凝,儿子为弟,名作单噤,有朝一日必会母子团聚。所以当她听到那个叫凝儿的姑娘自报姓名,内心已是激动万分无法自持。
十八年对于龙族来说其实不过烹茶焚香之间,但对于一个盼儿归的母亲而言却格外漫长。
“天下客提壶孙子荐拜见金掌柜。”
药王勺双膝下跪,匍匐在地,已是泪流满面。时至今日,他或许是在场之人中隐藏最深也最是知情之人,印天龙龙昊天乃金雀世侄,凝儿乃金雀之女,孙伯通与孙子千越乃久别重逢的儿女,此地再无他人,皆是自己人。所以此时不相认,更待何时。他习惯了喊她掌柜,与单风一样的称呼,十几年前在王屋山中生产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甚至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照料,虽然金雀比他还年长几十年。他当时甚至幻想过,到了千越生儿育女之时,如果还能这般忙前忙后照顾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爹!?”孙子千越被眼前这位陌路先生突如其来的话语搅得心神俱乱,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她一只手紧紧拽着孙伯通的胳膊,半个身子陷在刚刚重逢不久的亲哥哥怀里,眼神泛着泪光盯着俯伏在地的老人,仿佛想要从背影中搜寻出一丝父亲当年的痕迹。
凝儿,等爹回来。十年前留下一句话便决然离开,在一个六岁小女孩的眼里,那时父亲的背影高大伟岸,如脚下的这座山峰荫蔽着背后的孩子,不曾想一别便是十年。而如今这位药王勺老前辈尽显老态,身板也已在哥哥之下,完全无法与父亲联系到一起。最重要的是面容天差地别,千越就算再健忘也不会不记得自己父亲的模样。
就在孙子千越满脸踌躇的时候,小判官早已看破这层关系,他轻轻搂过妹妹的肩膀,在那双探求的眼神中默默点头,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顿时泪如雨下。
金雀虽然一时记不清那个保住母子三人性命的郎中模样,但她又怎会忘了孙子荐这个人,单风告诉她这是天下最好的郎中,那时她会喊他一声孙先生,而自己则被称呼为金掌柜。曾经俊朗的青年男子一晃变作身前的老人,让金雀实在情难自禁。
“孙先生大礼如何敢当,救命之恩尚未言谢。”
金雀同样跪于地上,双手抓住彼时孙子荐此时药王勺的削瘦苍老的手,相互搀扶踉跄站起身来。四目相对,两位年长之人,容颜却天差地别。金雀当然知道这位当年意气风发的天下客提壶所跪的不仅是她,更是那个极尽风流的单掌柜。
“孙先生辛苦,敢问”年长却不年老的龙女眼中含着泪满怀希望的看着苍老却矍铄的老提壶,同时眼神不经意的瞥向凝儿的方向,期待着对方口中说出她所期待的那个答案。
“都好,只是”温文儒雅的药王勺此时心中却异常焦灼难耐,只一照面又何须多言,又岂能不知一个母亲最想要得到的消息。他多么希望没有山洞中的那场变故,那么此刻她最在意的世侄会完好无缺的拥抱她,她与最牵挂的儿女会肆意温情的相认,只是一切都没有那么完满。
听到这里,金雀心中一惊,她眼神顾左右而落于远处,一只手在身前轻摆示意药王勺不要再说下去,她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个结果。
“死了?”这个经历过百个春秋的女子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煎熬的时刻,她牙关紧咬,嘴唇颤抖,用尽全力挤出了最绝望无力的字眼,眼见着满眸秋水便要决堤而出。
“没有没有,只是与我们走散了。”药王勺并没有说谎,确实只是走散而已,因为他坚信禅噤与寒若定会安然无恙,那个女子并非池中之物,龙入龙脉,寒冰护体,岂会轻而易举的消亡。
金雀松开手,望向凝儿,泪水还是汹涌而下。阿风,我知你已去,子女平安,也可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