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殇情1(1 / 6)
据说那是范逸来无垢岛的第一个上元佳节,不知为何那一年新进引渡坊的青年才俊比往年都要多,其中却数范逸最为出挑。虽还是青葱少年,且为人落落寡合,但做起事来却极有章法,在同届同僚之中有鹤立鸡群之势。坊主高兴,常常找机会显摆,上元佳节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是要让孩子们去转一圈的。于是点了两个侍卫郎一个文书加上范逸一共四人放了假,让去逛灯会。
四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策马狂奔了大半日终于到了内岛,当纵横交错人山人海的街市显现在眼前时,他们足足愣了半刻,而后,个个拎出临行前坊主塞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势要大买特买大吃大喝一番。范逸初时还有些无所适从,自在街口被同伴强拉硬迫地吃了一个红豆桂花馅儿的炸圆子之后,他整个人才活络了些,撒开了手脚同众伙伴嬉闹,哪里人多往哪里钻,什么吃食都想尝一尝,什么小玩意都想看一看摸一摸。那些普天下最平凡最常见的东西,他都好像是第一次见,一路走一路猜灯谜,一猜就准,赢了彩头给大家分,最后实在太多再也拿不下了,只好婉拒。
同伴们乐得见他这样,毕竟拉着一个好像没见过世面的憨货一块玩比哄着一个大呆子还得时时担心他走丢要好的多。逛着逛着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不管他们去哪里,周遭都是人挤人,偶尔还夹着几声惊叹与喝彩,哄闹的好像是在看马戏。只要他们挑了哪家店铺买了东西,很快这家店铺的东西便会被一顿哄抢,他们吃了哪家小吃,立马便有无数人围上来点同一类,忙的老板伙计人仰马翻。四个人停下来,人群也跟着停下里,回头一看,竟都是些香鬓粉腮罗裙飘逸的年轻女子,一层一层的挤在一起,不下百余。
四人不明所以,把其中一个自小就长在无垢岛上的少年推出来上前问话,这少年身量瘦高,面庞清秀,满身书卷气,说话声音低低的显得有些拘束:“众位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女孩儿们轰然笑作一团,嚷着道:“大姑娘追着小郎君,你说是为什么?”
眉毛粗浓的圆脸少年一拍脑袋:“听说无垢岛上的年轻人就是通过这样的盛会自己相看意中人,一旦看中,家中长辈就可以上门去提亲,家中没有长辈的也可自己去提亲,且还不计较是男方提亲还是女方提亲”。
“我的娘,如此彪悍的吗?怎么坊主没有提醒过我们!”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一脸惊恐,扯住清秀少年问:“诶?我们几个不知道就算了,你是从小在在这儿长大的,你怎么也不知道?”
清秀少年红透了脸:“知道是知道,可是我还没想过没想过成家立室,也很少来逛街,今日完全没想起来嘛。”
“那怎么办?她们这是看上我们了?”微胖少年嘟囔道。
清秀少年不敢确定,只好又上前:“想必是我们几个玩闹忘形扰了大家看灯猜谜,真是抱歉的很,我们这就走远些”。说着就招呼着同伴想要走,后面莺莺燕燕声声迭起,娇嗲的、清脆的、尖细的、甜美的、略显粗狂的,一声叠着一声,一个接着一个叫他们,更有甚者直接将去路挡住了。
虽然无垢岛上民风开放,不忌女子向男子求亲示爱,但当街围观调戏,一次还这么多人,实是前所未有。四个人初出茅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面红耳赤,话也说不利索了。
清秀少年勉强维持着平稳道:“街上这么多人为何为何非要堵着我们”。
这一下不得了,女孩子们的声音如涓涓泉水般朝他们涌来。有的说:“愿侍巾栉,愿为奉帚。”有的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人起哄往下接道:“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又有说:“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莺莺袅袅,南腔北调,有些口音他们根本听不懂,也不好意思侧耳去细听。
大约是因人多,气氛也已哄闹到极致,有个翠衣女子忽然一捂脸,扬起一把脆亮娇怯的声音喊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小郎君,我心悦你。”这实在是个太特别的插曲。翠衣女子的声音特别,她的站位也极特别,她就站在最前排,还在正中间,个子也不算低,很容易就能被看到。更特别的是其他女孩的表白虽然也直白火辣,但皆无具体指向某一个人,只是在说话时以眼神去强烈暗示,而她的指向却是十分明确的。
还有谁能堪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四个少年不约而同地看向范逸。
粗眉少年问他:“你什么时候笑的?”
微胖少年惊叫道:“我知道,他吃桂花红豆馅儿炸圆子的时候”。
粗眉少年:“我怎么没看见,你再笑一个来看看”。
微胖少年:“还闹?再闹今天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