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的过去（1 / 1）

迅羽握着刀柄，紧随着安塔斯在荒野上疾速奔驰着，自从安塔斯给他揭示了自己的异心，迅羽就一直处在矛盾之中，当然所指的并不是立场的矛盾，在丹和安塔斯之间做取舍并不难，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残暴君王，一个是将自己视若己出的叔叔，迅羽所矛盾的，是安塔斯究竟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没想到安塔斯几天之后就再次用军令说要召见他。

但安塔斯并没有而他在军营多过停留，就带着他改换装扮从军营离开了，二人疾驰在原野之上，迅羽感到有些古怪，身为原野上长大的骑兵，他和所有穆恩人一样拥有着精确的方向感，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随着安塔斯不断地调换路线，他已经迷失了原来的方向，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原野尽头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处火光，好像是一个营地，安塔斯和迅羽翻身下马，在那营地坐着两个人，身旁放着些卷轴。

两人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响，微微侧首，，其中一人迅羽再熟悉不过，正是安塔斯的私生子：耳木。而另一人如夜般漆黑的长发垂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喀利？”“迅羽将军。”相对于部族其他人对血狼的嫌恶态度，迅羽对血狼并不抱有太大的恶意。黑狼家族与自己家族的地位相差不是很多，所以很多穆恩的传统活动场合两个家族都会出现，所以迅羽在喀利成为血狼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不同于草原上大部分人的粗犷直接，喀利因为体质的原因十分文弱，但这也使得他转换了自己的目标，最终居然在艺术上却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不仅平常的音乐画作，甚至是在古籍诗词上的研究也十分深刻，所以每每族内聚会，喀利都是大家谈笑饮酒间最好的祝酒者，更难得的是他也并不风流孤傲，相反的，总是呈现出一种谦逊与内敛，唯有在祝酒吟诗或抚琴作画时才显露出自己那举手投足的傲然气质，但二者的交流也就止步于这些宴会上的观察，后来喀利就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便以血狼的名义传遍了整个神土，他此前所著的诗词画乐也被尽数抹除；但迅羽的家族和护国公铁狼家族关系甚密，所以他自小就知道真相向来不是示人所见，所以他对血狼既不上心，但却也不嫌恶。

“真是让我心生感激呢，迅羽将军。”喀利微微颔首，“什么？”“眼神，您没有穆恩人看到血狼时会有的那种眼神。”迅羽一时有些失语，喀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迅羽这才注意到，一个奇怪的小地标被插在地上，通体漆黑的柱身上刻着闪着红光的诡秘花纹。让迅羽觉得周身都有些有些不自在。安塔斯盘腿围坐在火堆旁，迅羽也跟着坐下，喀利微动眼皮：“接下来我要告诉您的，是冗长岁月中被隐藏的，穆恩王室的真相。”

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喀利犹记得好似是在闷热的五月，草原上的太阳毫不怜悯的展示着他的威望，喀利受到邀请去铁狼城的文狼院参加一年一度的文章集会，自从六代丹上台以后，穆恩部族的艺术开始朝着粗犷狂放和歌颂狼主的方向发展，喀利很不喜欢，他的学习是在五代丹的统治时期，时值穆恩戍边战争，所以他自从展露头角之时，便是以美景赋哀情，用这种反差感来诉说战争的苦难和逝去的哀伤。但友人的来信提到铁狼城的文狼院刚刚发掘出一批新的古籍，希望喀利一同前来研习，喀利这才欣然应允。

喀利骑着骏马，悠悠然踏上前往铁狼城的路。越靠近铁狼城，途径的建筑就愈发的从游牧变为城池，喀利喜欢安静的环境，所以几乎是在黄昏时启程，在黎明时落脚休憩。橘红色的夕阳轻轻泼洒在微风阵阵的草地上，天边已然变成紫粉相间的颜色，一朵朵洁白的云朵被天空的染池晕染上多彩的暖色，路边上长着些不知名的小花，天空中漂浮的也不知是什么植物的种子，远处的河流却打破这宁静汹涌而喧嚣的流淌着，让喀利不由得感到神清气爽，他去到铁狼城还有另一个目的，他在不久前的一次云游中认识了一个欧斯姑娘，她与自己一样，也是因为戍边战争的悲情氛围所感染远赴穆恩进行自己的创作，也同样因为六代丹的改换风格所不满，但与喀利的嫌恶讽刺不同，她始终觉得六代丹对于艺术的干涉反映了穆恩的时代即将迎来转变，二人便就此问题争论不休，但越是争吵，二人便越是被对方的学识和深刻所吸引，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最后喀利与这姑娘二人便心生情愫，他本就是云游，便放弃了自己的原定路线与姑娘同游，二人无时无刻不如胶似漆般黏在一起却又每时每刻都针尖对麦芒的阐述和驳斥着对方的论点。

可很快喀利就在某一处城的布告上看到了黑狼家族长子高格在外大败流寇荣归故里的消息，许久不见得哥哥终于从战场上归来，按惯例主家要设宴款待众部族，兄弟之情和主家次子的身份让他不得不策马回奔，依依不舍地与姑娘分别，临行前，他将自己的住址教给了姑娘，而姑娘则是直接握住了他递来的手，将唇贴了上去，一夜风流过后喀利便念念不忘，很快他也收到了姑娘的信，姑娘的起点是戍边战争的第一战场狼烟部族，紧接着她要一路南下前往穆恩王都，希望终有一日可以与他在王都相见。

没想到不过几日，姑娘的来信便和友人一同来到，喀利想到那晚，不由得脸上飞霞，第二日便要到王都了，喀利临时一转心意，决定恢复正常的作息，以最好的神气去见姑娘，便停在了自己遇到的第一家客栈，因为已经接近了王都，所以附近有很多来此参加文章集会的学子，而喀利身为穆恩全境闻名得创作者很快就引起了学子们的注意，三两学子上前敬酒，喀利也变得有些飘然，聊到兴致上，学子们摊纸研墨，让喀利现场展示一下墨宝，喀利也没有客气，撇撇如刀点点似桃得的纵情挥毫着，引得一声声赞叹，喀利伸手去拿酒杯，穆恩族的酒杯不同于普通的杯子，因为游牧的性质经常要搬迁，所以民用的杯子上一般都有一个可以拉伸的开关，防止液体洒出去。喀利左手抓住酒杯，右手拉动开关，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些飘忽的缘故，本来轻车熟路的动作出现了偏差，那开关直直的拉开喀利白嫩的皮肉，殷红的鲜血从其中汨汨流出，瞬间清醒了喀利的头脑，但看着周围喜笑颜开的学子们，他不想坏了大家的性质，而是从腰间掏出白帕，捂在了手指上，继续与大家寒暄着。

喀利讲到这里时，目光有些黯淡，迅羽也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喀利为什么要特意的提到这里，喀利则无视着迅羽疑惑的表情继续讲到，第二天，因为古籍的展出是限定时间的，所以自己选择先去了文狼院，为防止古籍的毁坏，每人会发放一把精钢的薄长尺，在限定距离外用长尺翻动书页，可当喀利拿到自己的长尺后，刚走出了两步，就发现自己握着长尺的手上沾染了血液，他茫然地回过头，可是这几日因为文章集会的原因几乎整个古籍研究的学者都会来顺便看一看，所以人流量很大，不知是谁可能被划烂了手指，想到自己前一眼还被酒杯滑到手，喀利便也没有多想。

但迅羽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是血狼症患者的血。”喀利黯淡了神色，长叹一口气，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了名为痛苦的神色，那被酒杯划破的伤口和钢尺上的血液相融，微微点了点头。血狼症，整个穆恩境内最臭名昭著的一种疾病，当年的第一血狼死后，他的残党在地下结成了血狼教，他们给自己注入了血狼的血，便意图将血狼的血脉传播下去，却无意催生了血狼症，血狼症的传播是通过血液交换和交合行为传播的，但血液交换的条件未免太过于苛刻，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交合传播，这也使得即便是在不知名情况下染病的患者会不公的被其他的平民鄙视视做滥交和活该，且这种疾病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显露时间不同，几天，几月甚至几年。当喀利在三个月后即将与那位欧斯姑娘举行婚礼的前夕，他的症状显现了，痛苦，痛苦，痛苦，灼热的高烧和腹泻，浑身如同被万蚁噬咬的痛苦，那是血狼症在改造他的血液，但他的家族仍心存侥幸的为他做了检测，不管医师说血狼症的什么症状，他都觉得自己在一一对应，在等待结果的那些天，他忍受着痛苦，他每天晚上在月光下辗转反侧，心惊胆战，除了高格，即便是奴仆也不愿接近他。

沉默，喀利沉默了，等到落日的余晖消散在黯淡的蓝色天空之下，喀利才在愈发凛冽的寒风中开口：“没过多久，那姑娘也自杀了。我曾向父亲解释，父亲反问我：‘你刚好在前一天被酒杯划破了手指，又刚好在第二天在人来人往的文狼院摸到了带血的那把钢尺，而那血又刚好是一个血狼症患者的？即便我相信你，外人会怎么想？他们只会觉得这时一个被异教徒勾引滥交到失去理智的血狼患者编出的拙劣借口！’”喀利苦笑了一声，继续讲到。

“自那之后，我便被关进了地下室，每天的饭菜和水被放在地牢的门口，医师隔着铁门给我看诊，我被囚禁起来了，如同一个囚犯般，来看病的医师为了不暴露消息也只有晚上来，父亲那黑亮的黑狼家徽容不得被我玷污，我得了血狼症这件事让他脸上无光，高格倒是每天都会来看自己，隔着那铁门，他似乎总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爱我，他关心我，如果他来做主，他一定不会这样对我，所以我不怪他，可我能怪父亲吗？我也不能，因为如果是我，也无法向别人开口这件事，可我婚礼的突然取消和她的自杀让流言四起，我的父亲为了预防将来的情况，开始编造借口，他决定污蔑那姑娘为血狼教徒，把我打造成她的受害者，我终于开始对他失去了信心，我开始将医师开给我的药藏起来，医师不得已便会加大剂量，我就这样为我之后的计划有了两项准备，充足的药和因为断药而虚弱的身体。”

喀利看向漆黑的天空：“那夜也是如此，漆黑如墨天无月，我终于向高格开口，我想出去看看，想呼吸新鲜的空气，想看看随风摆到的草和散发着寒光的月。我告诉高格我感觉自己已经不行了，我快要死了，我能感觉到，即便如此，也不要让我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这不应该是我的坟墓，高格心软了，他打开了牢门将我放了出来，这便是我的机会，我研究过的古籍中包括着黑狼城发家史，其中也有着黑狼城城防图，虽然不清楚密室的具体位置，但我也只能赌一把了。我成功了，我躲进了密室，还是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充满了腐朽的气息，但我知道，我的自由不再是遥遥无期的了。”

“家父一心要将我抓回去，但我通过他的自尊心反制了他，他不会派出大队的人马来追我，那样无疑是将我的病症昭告天下，我通过之前攒的药支撑着残破的身子来到了穆恩王都，虽然当时已经有流言四起，但我向文狼院的众人展示了一个悲痛欲绝的形象，那并不是伪装，而是我一直以来压抑的情感，而他们也都为止动容。我说我只想与书卷为伴，他们在同情之下给了我卷宗室的钥匙，我在等夜深以后，破开了禁闭室的大门，去寻找关于血狼的紧闭卷宗，我想既然这病是因他而起，势必也能在他身上找到治愈的方法，但也就是在那里，我看到了穆恩王室那令人作呕和胆寒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