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山谷眇兮路漫漫。眷东顾兮但悲叹。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
范仲淹斜倚着延州楼头,向着西南??目远眺,残阳斜照,三川口在视野的尽头若隐若现。无法想象,百里之外,一场更加惨烈的单方面屠戮正在进行。一曲《悲愤诗》吟罢,范仲淹缓缓地合上了双目,两行清泪从他的脸上簌簌滚落。
这眼泪,是为无数埋骨大漠的宋朝将士而流,更是为宋朝逐渐衰微的国运而流。
一声长叹,范仲淹缓步走下了延州城,姿态步调,像极了当年延州被围时的范雍。
范仲淹回到知州府时,次子范纯礼和李均维正在读书。不同于初至延州的黄口小儿,在郭逵的训练下,李均维已经趋于成熟,身体精壮,个头上甚至比同龄的范纯礼高出一头有余。
二人正在书房内夜诵,忽见范仲淹满面愁容地推门进来,都颇觉诧异。平日里范仲淹总是波澜不惊,今日脸色却如此之差,料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当下李均维和范纯礼向范仲淹行礼,方欲侍奉他坐下,却见范仲淹拿过毛笔,悬腕挥毫,写下了一行大字。
“生为利,死为名。文死谏,武死战。”
短短十二个字写完,范仲淹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靠倒在椅子上,眉头紧缩,凝神苦思。两个孩子生怕打扰了范仲淹的思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垂手侍立在一旁。不一会,忽听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门被大力地推开,却是郭逵闯了进来。
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蓬乱,髭须丛生,和范仲淹的状态毫无二致。
“相公,泾原路来消息了,任福所部一万三千余人,尽皆皆丧于党项人之手。未及周围三路派兵援护,李元昊那老贼在洗劫一番边镇之后就回归兴庆府了。”说到这里,郭逵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只听“咔嚓”一声,半掌厚的桌面竟被砸得裂开来。
范仲淹未作理会,呆呆地望着之前自己写字的那张白纸。
时间回到三天之前,回到刚刚战争刚刚爆发的好水川。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在李元昊的牵引下,任福的兵马终于被诱进了党项人的伏击圈。五千轻骑,追着那一撮“散兵”狂奔了三天三夜,如今早已是人困马乏,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结果可想而知。
任福知道这好水川将会是自己丧命之所,纵使他在陷入党项人的重围后极其后悔,他还是抖擞起精神,骑上战马,在自己军前发表了最后的演讲。
“看看这些野蛮人,我们不可能击溃他们,但我将会带着你们和他们血战到底。”任福向着党项人一指,又转过身来。“人固有一死,区别在于死去的方式。和他们拼到最后,我们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我们的名字将会铭记在史册。投降,还能多活个一时半晌,但你们真的愿意在塞外苦寒之地潦倒余生?两边都是一眼能望到结局的路,选择权在你们手中。你们是愿意用苟且偷生换取敌人的首级,还是愿意一辈子背负叛徒的骂名?给我记住,你们是大宋的兵将!想要投降的人,自己走出来,我不拦你。”
全军肃然,没有任何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