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18)(1 / 2)
离大姐家越来越近,同行的车辆渐渐地少了,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也由一些低矮的平房所取代。
丽梅计划着姐夫的身体,不愿再提起工作上的事,却是庆尧自己吃力地睁着闪烁着微芒的眼睛,瘦削的脸上显示出对未来的向往,与丽梅念叨着:“丽梅啊,我总觉得你跟三个孩子特别亲,所以有些糊涂话也想着跟你念叨念叨。你大姐嫁给我是让她受苦了。这些年我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她忙着食堂工作,回家来还得照顾羡宁和羡静,又要操心我的身体,她自己都瘦一大圈了。前两天我为她梳头发,发现她居然长了三根白头发。”
丽梅素来是知道庆尧对丽菊关怀备至,梦想着让妻子儿女过上富足的生活。原先日子是奔着好的前途稳步向前,只是庆尧病了后,家中的境况每况愈下,大量的钱都流进了医院,如此一来庆尧便愈加自责,认为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家。有时候丽菊与丽梅打电话,好好说着话便哽咽起来,因为庆尧曾跟她说过别管自己,他不愿拉着老婆孩子下水。丽菊听了,只跟又粗又长的针扎在心中一般疼痛难忍,恨不得是自己替丈夫受苦。羡宁和羡静生活在父母身边,家中的变故他们自然知道,即便是父母有意瞒着,但他们是孝顺的孩子,如何能与从前一样平和地生活呢?许多事情羡宁只作表面不知,但暗地里悄悄打工赚钱以至于学习成绩顾不上急转直下,还得不时安慰伤心的羡静,直到有一日丽菊发现了才制止。
庆尧道:“咱们一路过来到家附近,这一片听说是要拆迁了,到时候政府会一笔资金。我从小在这一片长大,在这里娶妻生子,羡宁和羡静的童年也是在这儿,要说直接拆掉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但拆迁是好事情,对我们市的发展是好事情,对于个人过上好日子也是好事情。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日……”
丽梅听到此处,只恐庆尧再说出不吉利的话徒增烦恼,连忙打断了他,“姐夫,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的,你就好好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如果连你都是这样的想法,大姐和羡宁、羡静付出的这么多不都是白费了?这个家需要你。”
庆尧黯然神伤。纵是这些年汤药不断,但身体的倾颓便如时间的流逝一般势不可挡,多年以来,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不过是拿药吊着精神罢了。自己若是万一撒手人寰,面对死亡倒是不畏惧,他怕的是丽菊和两个孩子今后将如何度日,所以总强打着精神,不在妻儿面前露怯。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
等到了家,丽菊已经哄了羡静睡觉,羡宁复习高考费心费力,也已经睡觉。丽菊让他们好好睡觉,等醒来就能看到好多亲人了。
翌日,庆尧开车将丽荷接回家,屋子里立刻就是围了一大群人,华新的父母回家去置办婴儿的用品了。
丽荷未见父亲兴斋,菊梅抱着小外孙,道:“你爸呀,新得了一段牛肉并着牛排,前些天他朋友还送了好酒来,现在带着这些和新采出的蜂蜜去看建勇和亲家了。”
华新将庆尧和丽兰的丈夫长源给孩子买的玩具和纸尿裤、奶粉之类的从外头车上搬到屋里,只当闲谈一般说了一句,“爸对建勇最好了,什么好的都想着他。说起来我和丽荷跟爸妈住得最近,下了山走两步也就到了,就没见爸送什么东西来。建勇呢也没想着去看看爸妈,反倒是我常山上山下来回折腾!”
丽荷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妈在这儿你说话也这么没遮没拦的,爸上个月送了刚生的小养崽给你爸妈放圈子里养着,你这么快就忘了?”
华新见丽荷未帮着自己,反而当着众人的面批评自己忘恩,又觉得自己的确是口无遮拦了些,方才的话被菊梅听去了不知道二老作何感想。当下,他便臊得恨不能立刻隐身了才好,于是趁孩子哭了抱了他上楼去喂奶,庆尧与长源不放心,便跟上去瞧瞧。
丽荷握住母亲的手,不无尴尬,“妈,华新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的话十句说出来有九句都不着调的。”
菊梅点点头,“妈不计较,华新年轻,你们俩刚生了孩子,家庭里里外外的事情加起来难免让他心烦些。只要你和阿景都好,一家子和睦,妈就没有什么念想了。”
虽然女儿们都只报喜不报忧,但生活的好与不好,丽菊多少是知道的,且母女连心,若女儿时常不安,母亲何以安心度日?丽梅和丽荷家庭状况如何,丈夫与公婆对待如何,丽菊总是有心留意着,因此也就特别为这两个女儿揪心,夜里不知流了多少泪。她便想着,若是建勇和华新能像庆尧与长源般体贴,丽梅和丽荷也就过得舒心些,她也就没这么多放心不下了。但有时候又想,建勇和华新都是勤快老实的本分人,只是脾气差了些,到底不曾做出更过分的事。但菊梅自己也清楚,这些想法不过是聊以自我安慰罢了。
庆尧和长源到了楼上,华新立在桌子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冲泡奶粉。
庆尧见他这般,实在不放心,担心他抱不稳摔了孩子,便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摇着晃着。
庆尧道:“华新,知道你不爱听,但姐夫得跟你说两句。”
华新立刻接上:“姐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脾气急,是不该当着妈的面说那些话,我现在也懊悔得很。只是转念一想,人不能太委屈了自己,爸跟妈偏心谁都看得出,就姐夫你这么好,爸妈对你也还不如对建勇呢。也就是姐夫你老实,不计较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