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21)(1 / 2)
于世间万物,初秋是顶好的时节。它不像初春,需要面对冬季萧条的一切,它是在夏天的炎热褪去之后的一股清泉,沁润人们燥热的内心。
“你还要做什么事吗?如果有事,你就交给孩子们去做吧,他们都在。我想要你留下来陪我看看。”礼锡说。
慈卿愣了一下,不意丈夫会有这个请求。相伴一辈子,他对她似乎从来都是不需要的。或许只有在年轻时想要儿子时才需要。“看什么?眼前是院子,是柿子树,再往前是田野,礼銳家的麦子青黄交错,再有一段时间可以割了。”
“我以前忙的很,从来没有看过家门前的风景,直到身体不好了才有时间看看。”
慈卿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搬了凳子坐他身边。夫妻相伴而坐,这样一个平常的情景,于他们而言,从来都是难以实现的,争吵和冷漠耗尽了夫妻俩一生的时光,却不想在今时今日这般光景,他们才有机会平心静气地聊聊天。“你以前都忙什么?说件有趣的事,我早上去阿彪那儿买菜,他问我叔叔身体好些了没有。”
“阿彪是个好心的孩子,心里总记挂着我。”
“我猜一部分是记挂你,一部分是挂着你的烟。我今天听他说了才知道,原来村里可有人盼着你。”
礼锡便被逗笑了,他知道阿彪向慈卿说了什么。
那是他从前身体硬朗的时候,总出去村子里溜达,不着家。现在礼锡偶尔听芬芬一两句抱怨,说建国不顾家,回朋友家都比回自己家的时间长——想来是遗传了父亲了。礼锡每回出去身上都会揣两包烟,一包好烟,一包次烟。碰到抽烟的男人了,无论是同辈的礼銳几个老头子还是小辈的阿彪、坤川这些人,他就开始派发香烟。给别人好烟,自己从爱烟那一包中抽出一支,两人都点着后就吞云吐雾。说也奇怪,他们都不是多么健谈的人,若是平时碰上面了,非叫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但只要抽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什么话题都能扯开。原来在他生病不宜出来走动的这些时间,还有人记得这个有趣的小老头。
慈卿忍不住打趣他,“递给别人烟抽的时候这么大方,烟友比家人还重要,也没见你对家里谁比对自己还好过。”
礼锡略有不服气,“家里人个个看我不顺眼,一句话都没有。一起抽烟的人会主动说起好多有趣的事,要是换了你,你预备对谁好一些?”
“建平……你们之间的矛盾怎么产生的我不多说了,但给你找大医院安排最好的医生看病,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你可不能一概抹去,把自己的儿子说的这么不孝。”
旁人觉得礼锡糊涂了一辈子,但他只是更愿意将精力和好的东西花在自己身上。如果说他真的糊涂,那也一定不包括卧病在床这段人生中嘴平静的时光,只他嘴上从来都是倔强的,“花那些冤枉钱干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看我在医院住的那些天都没效果是吧?回到家这么晒着太阳,还有你照顾我,今天感觉舒服多了。”
“说到底还是使唤我习惯了,医院里的护工和护士都入不了你的眼。哎,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六十多岁了,认命了。但你和儿子女儿的关系,要是哪一天真伸腿去了,就一点遗憾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