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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稳速前行。我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急速后撤的风景。我们的车子就像是一把剪刀,沿着道路这条线,将这片生机盎然,清脆茂盛的山色一剪为二。前方未被剪切的风景在朝我们招手,已被剪开的风景又在我们后方合二为一。一路山花烂漫,草长莺飞,清脆欢快的鸟叫不绝于耳。山中纯净的空气透过天窗吹入车内,如清泉般清爽甘冽,让人忍不住要大吸几口。赤水河就像是一条绯红的丝带在公路右侧的低谷中蜿蜒流淌,路左侧则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如一团又一团堆砌重叠的青绿色云朵。
虽然我家后面就是白山,但我却并没有去后山好好游玩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倒是和母亲一起骑单车去后山河谷玩了一次。母亲在前面骑,我在后面跟着。乘着单车御风而行简直是飞一般的体验。特别是在走下坡的时候,不用蹬踏板,只需要扶着把手,整个人便会像滑翔一样自坡顶一溜而下,那感觉如同生了一对翅膀在天空翱翔一般。母亲提醒过我多次下坡要减速,我嘴上答应但照样我行我素,因为我太享受这种激爽的感觉了。我甚至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在云间穿梭的小鸟。猛然间我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脱离单车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后最终跌进了河谷里。赤水河在转弯的这段流速非常急。我在水中手足无依只能胡乱拍打。河水毫不留情地往我的口中耳中猛灌,但即使我耳中灌满河水,我仍能听见母亲在岸上撕心裂肺的叫喊。我暗想如果就这样走了那就太对不起父母了,于是朝周边拼命乱抓。奔流的河水如同骚乱的人群般推着我向前滚流。我感觉四肢酸麻,力气一点点在耗尽,似乎灵魂将要脱离身体朝空中飘去。就在精疲力竭即将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抓住了坡岸上的一块尖石,那种绝望中忽然闪现的希望促使我全身迸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我将这股力量全部集中在双手上,死死拽着那块突出的尖石,直到母亲跑过来将我拉起。
“这就是你之后再也没去后山游玩的原因?”肖勍灵活地扭动方向盘转了一个弯,笑着问我。
“是啊。直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我扭头朝后座看了一眼。后座的白馨然和莫静雅对我回笑了一下。
“更加心有余悸的应该是你母亲。那是多么大的惊吓啊。”白馨然的声音外柔内刚,既让人听着无比受用,又具备着强大的说服力。即使不见人,单听这样的声音,闻者也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敬畏之意吧。我听了她的话后挺不好意思地扭头朝她笑了一下,回过头后又朝车内后视镜偷偷瞄了她一眼,发现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中隐现着几分忧郁。她必是为下午在校园中同夏可冰的那一场小摩擦而郁闷。我也是直到那刻才知道夏可冰的母亲就是赤城有名的女企业家白馨然,她是“星座”集团的董事长,也是肖勍的老板。我实在无法把这样一个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的女强人同夏可冰那个超然物外的落魄文人父亲联系到一起。从夏可冰对她母亲的态度以及肖勍当时脸上无奈的表情中,我大致猜出了这个家庭发生了什么,看来那些小道消息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白馨然自从上车后就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不言不语。一路无话,之后仿佛是为了调节气氛,肖勍问我为何对白山如此陌生,我才很配合地细致地讲起了落水的那段故事。
“俗语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身后地莫静雅忽然说。我心中先是一喜,继而一沉。喜的是我讲了这么多,其实主要还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沉的是随后我又想到了下午去找她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心中略感失落。当时肖勍先把白馨然送回了车上,然后陪着我一起去找莫静雅。可是见到莫静雅后我却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站在不远处的肖勍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笑着对莫静雅说:“一起跟我们去玩吧?难得天气好。”仅仅是一句话,莫静雅先是微微低了一下头,之后抬起头朝我俩笑着点了一下头:“好的。”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他俩,心中涌出了一种酸酸的滋味。
车子最终来到了后山深处的石庄。石庄处在山中河谷边的一个小盆地里,全村估计也就一百来号人,村民以“石”姓居多,故而叫“石庄”。肖勍将车停到了村头专门为游客修建的停车场内。我们下车后趁着天没黑,便在村子周围四处转了转。这村子里的房屋路面全是用白山上的白石砌就,在山水间显得格外古朴美观,传达出一种童话般的意境。此时家家门前的桃花开得正盛,望去如同绯红色的轻云。再郁闷的人,看到这样灼艳的花树,心情也会瞬间明媚起来的。有不少游人在花树下流连拍照,他们脸上都带着那种在山外难得一见的极为单纯而快乐的笑。
“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嘛,看来是来对地方了。”白馨然站在赤水河的浅滩边陶醉地观望了好一会周围的风景,之后笑着对我们说。山间的美景和纯净清新的空气让她的心情好转了很多。
“我也正想说这句话呢。不过现在不早了,一会儿天该黑了。白姐你和静雅在这里先散散步。我和飞羽进村子里面找找食宿的地方。”肖勍说完便搭着我的肩膀拉着我同他一起走。走之前我看了莫静雅一眼,发现她的视线有意无意绕开了我,落到了我前方肖勍的身上。我咬了下嘴唇,转身跟着肖勍向前走去。
我不得不佩服肖勍的办事能力,他只是稍作观察和打听,便找到了一家干净整洁,位置极好的家庭旅馆。这座双层石头小楼位于村子中央一块隆起的高地上,一楼是餐厅和主人的住处,二楼是几间旅舍。旅舍房间窗明几净,墙壁雪白,窗帘和被单被罩全部是用蓝印花布裁成的。能将房间布置收拾成这样的人,必也是细心懂生活的人。掀开窗帘向外望去,可以一睹村中的阡陌纵横以及不远处的山光水影。肖勍要了三间房,一个双人间,两个单间。我和肖勍住双人间,另外两个单间白馨然和莫静雅一人一间。
白馨然和莫静雅看完房间后也非常喜欢,对肖勍称赞不已。看完房间后我们四人从木梯下去一楼吃饭。下楼的过程中肖勍走在最前面,一边扶着白馨然一边劝后面的莫静雅要当心:“这楼梯比较陡,抓紧扶手慢慢下。”
给我们端饭的是这家的女主人。她大约五十岁左右年纪,慈眉善目,穿着一件很干净的蓝布褂子。她话不多,只是热情地笑着为我们端上一盘盘美味的菜肴:一盘烤土鸡,一盘清蒸鲤鱼,一盘山韭菜鸡蛋水饺,一盘蘑菇炒豆腐,还有几碟自家腌制的小菜。
这些简单质朴的山野美味居然让经历过无数大场面的白馨然都激动了起来:“大姐,辛苦你们了。你们的农家菜看上去真实色香味俱全。我先尝一口,见笑!”白馨然夹了一只水饺放到嘴里,细细嚼了两下,大赞道:“鲜得很!”
“喜欢就好,都是山里采养的东西,粗茶淡饭的。”女主人很欣慰地笑着说。
“这才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啊,我也等不及了。都一起吃啊。”肖勍拿起筷子招呼道。
“对。飞羽,静雅,都拿起筷子。”白馨然指着盘子朝我俩说。
我和莫静雅对视了一眼,这次她回应了我的微笑,我高兴得心中瞬间绽开了一朵花。我看了看外面,窗外的天空虽然融入了暮色,但依然蔚蓝得如同平静的湖面,星星如同浮到水面喋噏的小鱼一般陆续从空中浮现。看着这样的星空,我愉悦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