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家族（一）（2 / 2）

吊梢眉夫人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官一眼，“好了，这些女孩子就交予你们尚仪局调教了，年末就要进行考评，务必要对她们严厉些。”

女官爽快一笑：“自然不会跌了你古莺的份。”

开平五年二月初十，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虽然早过了立春时节，但春意到这时候才为人所觉。

尚仪局下属司乐、司赞、司籍、司宾四司，调教新人的任务落在了司赞司头上，其长官便是上次的女官，司赞刘澄，刘司赞身边的肖典赞、王掌赞则负责具体教授礼仪事体。

当宫女不是来享福的，内宫庶务繁多，都是需要宫女内侍来做的，所以宫女们手脚要勤快，做事要利索，早上寅牌时分就要起来，用统一分发的青盐刷牙，黄牙，有龋齿的，有口气的，一律不许上前侍奉贵人。所以她们这些小宫女们每次洗漱之后，就会互相询问：“我牙刷得怎么样？”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能放下心来。

宫女吃饭也有讲究，一律只能吃八分饱，按照肖典赞的话来说：“你要是吃多了难免常出恭，若贵人们有事体找你，岂不耽误事？”除了饭不能痛快吃饱外，吃什么也是有讲究的，膳食一律只能吃口味清淡的，大油大酱、大葱大蒜之类的想都不要想能上桌。宫女也是不许出虚恭的，所以豆类的膳食也要少吃，这样一来，宫女能吃到口里的东西就很有限了，但在天下四分、久经丧乱的现在，能有一口吃的也不错了。

吃喝上面犹能忍受，但训练语言、站姿、坐卧、行礼上就十分煎熬了，宫女们来自于大魏的四方，有最北的辽东辽西人，也有南方魏、越交界的荆州人，口音混杂，统统都得改成俗话叫“京音”的邺都口音，好在钱元秋家离邺都不远，学起来也并不十分费力，只有几个南方口音的女孩子学得十分吃力，为此没少受到典赞的责罚。宫女睡觉也有规矩，不许仰天大睡，尤其那种四仰八叉的“大”字形的睡法，若被巡夜的女史们看到是要喊起来受罚的。

宫里的人讲究“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要安娴，不乱晃乱摇，腰要直，不许佝偻着身子，没个精气神的样子。笑也不能大笑，只能轻轻地浅笑，总而言之，克制是内宫中最大的美德。不多问、不多嘴，是宫女要记到死的规矩。

除却行止，宫女们还得学习女红，认字和音律，前朝的宫娥是不许识字的，但是成惠皇后执掌后宫的时候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话十分不通，断文识字能让人聪慧，若是妻子、母亲是不通之人，怎么能指望大魏的女子能辅佐自己的丈夫、儿郎们明理呢？”所以文成帝一朝的女官文采风流，可谓空前绝后，宫廷文翰，揄扬四国。但自成惠皇后薨逝，文成帝之弟太宗嗣位，后宫斯文澌灭，太宗沈皇后也对文学之道不甚感兴趣，于是后宫又重新归于平静，宫女们也以女红为事，但是许宫女识字的传统倒留了下来。

今上乃太宗之子，沈太后的养子，雅好音律，所以宫女们也爱拨弄弦索，不过往往只能听个响罢了，没有名师教训，难以成大器。

就这样，花团锦簇的春日将阑，十二岁的钱元秋和这些同龄的女孩子们一道长大，迅速地成为一个举止合宜的宫人。

这一日，女孩子们正围着做针线活，互相比较着谁的花样争巧入时，谁的针脚又密又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廊下重重叠叠地响着，女孩子们也不敢出门乱看，只是胆颤心惊地听着动静。

门扇被轰地一下拉开，一张严厉的，抿着嘴唇的陌生面庞伸了进来：“沈太后娘娘薨了，你们赶紧扯白布缝制孝服，颜色衣裳、首饰都给我摘下来，不许乱走动，等上头的命令行事，听见了吗？”

女孩子们脸色刷白，六神无主地乱点头。

“啊呀，快走吧，你管那些小丫头子死活呢。”又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催促这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关上门，力气很大，震得女孩子的心怦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