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 翻手为云(2 / 2)
环视殿内,又开始自说自话:“之前还能见到些可亲面孔,听到些新鲜事情,往后再不能了。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南王在世时,曾拐着弯的劝过我,效法英国制度,行君主立宪。具体怎么个行法他也没给我说明白,大致意思可能就是君主永居深宫,丞相全权主政吧。我当时没应他,是想着诸王们有哪个不比一个小小的丞相位高权重呢。现在想想,真是一件憾事。”
赵杉听他提起冯云山,却就不由紧握起右手。她感到掌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划来划去。
洪秀全很明显捕捉到了她的小动作,忽的就冒出一句:“南王临去时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赵杉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猝然一击,头脑有些懵懵怔怔,但还是灵便稳当的将话说了出来:“此路不通…”
她的“走”字还没出口,就被洪秀全打断,“若真的是那七个字,你当日何以会那般悲戚!”将案上那张“翻手为云”的大字随手卷到到一边,铺开一张新纸,诚恳的语气道:“告诉我吧,到今天已经没有藏着的必要了。”
赵杉颤颤的拿起笔,出了好一会子神,才下笔。说也奇怪,自从换戴了新的扳指那夜里的那场梦过后,有关冯云山遗言的记忆就像是从她的脑海里抠挖去了。而今她能一字不差的将那遗言重新记起,竟来自右手掌心那奇异感觉的引导。
赵杉写的是正楷,每个字只下几笔便能猜出个大概,那最后的的“们”字写完左边的“亻”,整句话的意思便全然显见。
但洪秀全还是在她搁笔后,一顿顿的又逐自念过:“留下来看着他们。”在念到“他”字时,他的嘴角抽动起来,后面的“们”字就完全变了调,成了重重的一声“mèn”。
洪秀全的目光久久在那七个墨字上流连着,最后悠悠叹道:“我们这些人里头,果然只有他从未把名位看在眼中。可惜,天意不公,让他第一个去了。”
“不公”,这是赵杉从他口中第一次听到他对“天”的大不敬之语。在情理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她相信他以往对“天”的崇敬都是发自肺腑,而非杨秀清等人的人前作秀。在希冀着以虚妄换得现实与假借着虚妄以搏得现实中间,她好不犹豫会做后者的拥趸。
这不妨碍她对前者也有情感。这情感很难用某个具体的词形容,硬要翻找一个出来,只能是“同情”二字最贴切。人的哀怜之心大概是身处任何境遇之下都不会轻易消弭的最朴素珍贵的情感。
此刻,赵杉的这份情感涌起的时候,她准确地寻到了它难枯难竭的源头——怜己而悯人。
洪秀全把那幅大字重新铺展开,小心地卷了,递给她说:“拿去好好装裱了,挂在你的卧房里头。哦,是你们的。我料定不出几日,他定会主动向你示好的。现在这位子马上就是他的了,美人自然也一样。但你不是一个徒有外表的花瓶美人啊。送你这幅字挂着,也是提醒他。当初在金田,我借花献佛赠宅送院给你做嫁妆,终究没能那婚事合你的心。今日,以这幅字贺你,你总不会再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