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炸雷（1 / 3）

虽然是调侃之言，甄雨师却深得其味。

“无功不受禄，此物你拿好，待我天府复命自会寻你取回。”甄雨师拿出一根刻着‘书局三’的竹简递给老庙祝。老庙祝看到此物后大喜过望，赶紧整了整衣服，扶了扶道冠，恭恭敬敬地双手一礼，躬身拜谢：“贾聃谢过甄雨师！贾聃代小徒谢过甄雨师！”甄雨师摆摆手，看着院里摆好的道坛和沙盘说：“酒足饭饱，咱们活动活动吧！”

天府书局竹楼一座共有五层。一层遍录世间典籍。古往今来的名家名典在这里都有复刻，一些珍贵孤本真迹，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得见；二层收藏修行功法。九州各派的修行法门在这里都有记载，只有得到师门认证的修者，才能进入研习揣摩，相互交流；三层是灵宝阁，五行之属的灵宝法器都储藏在这一层。先天形成的，后天铸造的，神仙遗留的，除魔收缴的，都在这里等待着新的主人；四层是灵兽谷，各种奇异灵兽生活在这里。化炁通神境界的修者，有且只有一次机会进到这里寻找兽缘，但是传闻这里的灵兽们都是桀骜不驯，眼光奇高，千百年得到灵兽认主的修者是屈指可数；五层是药局，凡是药方上能开的出的药材这里都有生长。上至几千年的老参，下至刚露头的斛草，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另外天府里几个供奉药师在这里结庐炼丹，所以这里是天府丹市里那些昂贵丹药的最大供应源。

而甄雨师给的竹简，正是三层灵宝阁的通行之物。只有声望卓著的功德之人才能持有此物半年。半年之内，任意通行，半年一过，无论是有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灵宝法器，书局都会收回竹简。如果想要再次进入，那就需要慢慢积攒声望兑换功德了。老庙祝入籍天府一百八十年，从天府学徒到巡地清风，再升任水官庙祝，至今也未能进去过一次。老庙祝把竹简交予孙小全，按着徒弟的手催促他赶紧收好，恐怕迟一刻甄雨师就会反悔一样。孙小全嬉皮笑脸，大大的给甄雨师做了个伏地揖，小心的将竹简收到袖里。

除了竹简上杂乱无章的银色纹路，孙小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是看见师父喜上眉梢的样子，他猜测此物绝非一般。他起身又给甄雨师唱了个喏：“甄仙师法上云霄，寿及千秋！”甄雨师看了他一眼：“这份机灵如果用在修行上，修为低不了……”

然后甄雨师走到道坛前，对着老庙祝说：“贾庙祝，咱们开始吧。大河镇普完雨估计得到子夜了，我还要赶赴别处不容耽搁。”

老庙祝看了看天色，算了算时辰，望了眼鹞山方向试探着问：“日头刚落，农人未归，甄雨师可否再等上几盏茶的功夫？”

甄雨师点头答应。老庙祝便进去给他泡茶了，留孙小全侍奉陪着。

甄雨师没有去喝茶，反而是走到那一排草狗旁站住。他用手沾了点草上还未滴落的净水，擦在眼皮上，如此施为，一个不落。孙小全以为他是在检查自己之前的准备功夫有无懈怠，便端了碗净水过来打算查缺补漏。甄雨师对孙小全说：“不必了，你做的很好，我只是一会儿要通过刍狗来俯瞰苍生，所以要借用它们一点点的灵来用。”然后有意无意的问孙小全打算修什么法门，立什么道。孙小全摇头回答都没想过。甄雨师对他说也好，去天府的路上慢慢想。见的世面多了，才会看清楚自己的心，看清了自己的心，才会选对该走的路，有了该走的路，才会立自己的道。

孙小全没有想这些，此刻他的兴趣全在雨师借灵巡天的术法上。孙小全觉得这道术法和自己的观山术异曲同工，但是足不出户便能遍览天下，实在是更胜一筹。自己观山寻脉一览堪舆，需要本尊脚踏实地的翻山越岭跨河走涧，如果学会了这招儿，以后再有这种活可是轻省了不少。想着想着他默运观山术，眼睛精光熠熠地看向甄雨师。

感受到孙小全身旁的元炁波动，甄雨师回头看着他说：“你倒是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一无是处，看出些什么门道了吗？”

孙小全平心静气，神聚双眸，只看见一片迷蒙雨色笼罩着水官庙，甄雨师的身形在雨色中若隐若现，如虚似幻，一体浑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孙小全摇摇头，虽然有点败兴，但是还是要拍一下马屁：“除了雨色和仙师的身形，看不出什么。仙师术法高深真实不虚！”

甄雨师心想，老实的贾庙祝怎么收了这么个油滑的徒弟，扬长补短吗？但是碍于他赠送寒水石的‘威力’还是要稍微提点一下。他大袖一挥，对着孙小全说：“你再看。”孙小全再次凝神观望，原来甄雨师一袖驱散了水雾，视界清晰了许多。原来每条草狗的背上都站着个寸钉大小的甄雨师，身体通透如水，手里持着一道灵符。孙小全学习画符良久，知道那是一道威力绝伦的天雷化煞符。此符一出，地煞皆无，是修行人用来驱散瘴疫邪秽的常用手段。孙小全灵炁不足，还不能将其完整的画出来。

甄雨师不忘点拨他：“用刍狗的一滴灵，化作我的分身，再将神识赋予分身之上，便可借刍狗识途的便利，俯瞰苍生记录功德。这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伎俩罢了，你切勿执迷于此。”

孙小全点点头似有所悟。往年雨师过境，师父都会安排他去各村去观测水量，所以他对雨师如何施法普雨是一无所知。如今一看好像也就是一般般，没有自己想象的深奥。“莫非小爷是天赋异禀的道修奇才，这等小术才会入不得法眼？”他自命不凡的想。

老庙祝默默看着甄雨师指点着徒弟，心中并无多少感谢。因为他觉得一个人变坏，不是他天生就坏，而是在他成长过程中接触到了认知以外的东西。比如一个本分人偶尔赌赢了钱，从此就沉沦此道，梦想着一夜暴富，结果是越赌越穷，负债累累。比如一个清廉一生的官员，偶尔一次没有拒绝别人的贿赂，从此是英名尽丧晚节不保。比如一个前途无量的书生，偶尔一次的夜宿勾栏，从此就寻花问柳无心功名。比如一个诚信的商贾，偶尔一次的缺斤少两没有被发觉，从此就唯利是图见利忘义。

所谓道心蒙尘，并不一定是负面的东西影响了你。恰恰相反，那些你追求的，渴望的，有时候才是真正的心底迷瘴，是诱惑你误入歧途的魇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