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残酷又冷漠(1 / 1)
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来到这里的人们。
偌大的大厅里,是凌乱的脚步和病人家属的哀叹声。吊瓶滴答滴答,仿佛是在给每个穿着条纹病毒的人的倒计时。 李秀君原本光黑靓丽的秀发,乱糟糟耷拉在肩上。匆忙之中,只随手披了件单薄的衬衫。 塑料门帘时不时被掀起,冷风争先恐后地进到屋内。 她打了个哆嗦,然而并不在乎身上的凉意。 视线落在人群聚集的导诊台,急忙跑过去。 护士,我爸昨天来你们医院检查来了,他身体一向不错,怎么就慢性肠炎了,大夫说单子上的检查全都要做的,这么贵,就不能少做几项吗? 我女儿被鱼刺卡着了,你们这挂什么科啊?耳鼻喉啊,好,谢谢。 上个月在你们院开了药,怎么一直不见好,感冒发烧吃个药,一两天不就行了,是不是开的药有问题 嘈杂的问诊声吵得直头疼,李秀君挤到最前头,声线发颤:请问一下,刚送过来的李姓患者在哪个病房? 你说的是癌症那个吧?现在在东区二楼四号急诊室,这是单子,拿去边上缴费。 护士的声音冷漠得惊人。 有些家属一听是癌症,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 这年头,大病小病都不愁。唯有癌症,先不提前期化疗要花费的巨额费用,就算付的上,最后的手术台也没几人能下来。 李秀君无瑕顾及这些目光,抓起红色的缴费单,加入排队的长龙中。 站定住身子,慌乱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一些。 只是缴费单上的一串数字,让她看直了眼。 六百三十五块。 她现在浑身上下,唯有口袋里兜着的白天剩余的两百多。出来匆忙,也忘了顺手捎上铁皮盒子。 急诊室在拿到缴费单之前,顶多进行简单的救助。拖的时间越晚,就越有可能耽搁爷爷的性命。 随着队伍的移动,李秀君绝望极了。 脑袋重得抬不起来,长长的睫羽挂着摇摇欲坠的几滴泪珠,眨了几回,晃悠悠顺着眼角跌落下来。 视线迷迷蒙蒙的,透过依稀水汽,映出了一张眼球满是血丝的脸庞。 路上堵车,顾清明索性递了张票子,手肘夹着外套就直奔医院。 高大的身躯还在随着剧烈运动后,起伏不定。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钱包,递了过来。 李秀君说不清这一刻是什么感觉,道声谢便赶紧交钱给催促不断的护士,拿着盖上章的缴费单,寻另一栋的二楼。 顾清明就这么默默陪在她身后。 医生接到缴费单,指挥着护士给李老爷子套上呼吸机,推进急诊室。 门上的指示灯啪地一声红了,像是在李秀君心里崩直了一根弦。眼尾的余光捕捉到女人发红的指尖,顾清明拿下手肘挂着的外套,给她披上。
无温的大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后背,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喑哑:李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医院也是京市最好的医院,不会有事的。 外套是西装的,金丝格纹的,与他的一身休闲家居服大相径庭。 好闻的雪松香成为唯一的联系线。 李秀君微微启唇,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得不行。 多谢三叔,钱我会尽快还上的,现在太晚了,三叔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休息吧。 正常姑娘遇到这种事,怕都怕到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什么钱不钱的。初来京市,能有个人关照总比一头瞎子乱摸的好。 顾清明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既然叫了我一声三叔,我这个做长辈的,哪有让晚辈出钱的道理,就当是我提前为你的学业做投资。 手术费和学业有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一如上辈子那样面冷心热。 噗嗤一声,李秀君被他老成的语气和草率的借口逗笑。 顾清明摸不清刚刚还满脸愁容的人,怎么一会儿又变了样。 默契地没再提起,把话题拉到这些年他做生意的趣事上:一年前,我陪朋友去申市谈文徵明的冰姿倩影图。本来说好有人在车站接应,哪知同行的都才来申市没多久,没办法,找了几个本地人问路。 见了鬼的,申市人一个个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又心黑又阴毒。见我们都是外地人,指的全是反方向的路,转了个圈跟鬼打墙似的绕回原点 无论是哪一世,李秀君从没像现在这样,无比靠近最真实的他。 听着那些过往,跟两人单独去经历了一遍一样。 难捱的时间很快过去。 指示灯由红转绿,医生走出来,取下无菌帽折好丢进专用垃圾桶里,满是疲惫。 李秀君像箭矢一样弹出去:谢谢医生,辛苦了,请问我爷爷现在状况怎么样? 你是病人家属吧,今天送过来的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可能就要威胁到生命了。但是你爷爷毕竟上了年纪,肿瘤呈变大的趋势,普通的调理对你爷爷来说作用不大,只能尽快开始化疗,做了手术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只要能让爷爷活下来,什么样的办法她都要去试试。 做,当然要做。李秀君思绪快速转动:化疗之后手术成功率应该更高吧?医生你不用担心钱,给我爷爷用最好的药就行。 眼前这个姑娘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脸上的青稚都还没褪去。忍不住联想到同样大的女儿。 医生叹口气,语气柔和了一点:小妹妹你要知道,手术都有一定的风险,更何况是这种肿瘤类,成功率只低不高。加上年纪,哪怕手术成功,后续也不能保证能度过恢复期。 这话算是说得比较委婉了。 普通人家遇到这种事,比起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去拯救一个存活率几近零的老人,还不如留着钱,供家里的孩子读书。 现实既残酷又冷漠。 不是因为大多数人将人命看作草芥,而是以他们的经济实力,手术费就像一个无底的窟窿洞,怎么也不可能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