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生如寄(2 / 2)
去岁开春以来,贺泰翼下党羽一直在谋划向东宫布置暗桩之事,只是没有合适人选,韩凤作为大行台亲信自然熟知内情,此时登门行贿的赵常离让他觉得可以利用。赵常离乃是无名之辈,派他进入东宫不会太显眼,而且他与河东行台一党素无交往,即便暴露也能随时弃卒保车,此人又心智平庸易于控制。几经权衡,韩凤告诉赵常离,可以保举他补任东宫属官,但需要他为替自己做暗桩。赵常离当然不情愿,可钱已经送出,面对当朝重臣又不敢开口回绝,加上韩凤承诺日后保举他外任县令,只好同意做暗桩。韩凤通过在吏部任职的友人运作,成功为赵常离谋得家令丞一职。
韩凤确实是为了颖国公一党的大计而谋划此事,但在具体行动上实在难掩其私心。
韩凤安排赵常离做暗桩,起因是纳贿心切,所以他不想此事传扬出去,一直到醉酒谤主事发也从未向旁人提起过暗桩一事,包括贺泰本人。韩凤确实考虑过赵常离能否胜任暗桩,反正八十缗钱已经收下,即便做不成暗桩,至少也办成了升迁,钱断然不会退回。倘若真能探查到东宫隐秘,自己既收了钱财,又能为颖国公立下大功,岂不是双赢?退一步讲,哪怕赵常离日后被东宫贬黜,也只能怪他才能不足,凭此人心性绝不敢牵扯出旁人。
韩凤盘算得不错,却没料到赵常离平庸半生,最后竟然能惹出通天大事。
赵常离在刑部究竟有没有牵扯出韩凤,无人知晓,但在朝会议罪之后,中书省传出一道诏命,以理政粗疏为由免去了韩凤参知政事差遣。贺泰原本对位至部臣的子侄辈寄予厚望,可经由此事令他感到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贺破胡返回内园后先是劝慰伯父,再领众人向其敬酒,贺泰略微平复情绪,举杯受纳。宾主间酒过三巡,园中气氛渐趋活络,贺泰方才向众人吐露本意:“今日叫诸位来,一则是太孙谋反的传言,望诸位到此为止,勿再生事端;二则是今后望诸位行事多些谨慎,拿不定主意尽可来问老夫。”
众人面面相觑,中军长史张宗谅问道:“贺公,听闻至尊有意让太孙北巡,我等是否做些布置?”
“不可,不能妄动。”
“贺公,难道我们只能坐视?太孙践祚,岂会轻易饶过我等!不如趁东宫羽翼未丰,凭贺公之积威,大合众人之力,为社稷除一病疦!此时不奋起,复待何时?”席间一人愤然起身,言辞激烈,乃是太仆少卿岳维山。
贺泰闻言,在众人面前发出苦笑,缓步踱到内园正中,向着皎皎明月吐露心声。
“老夫今年六十有八,怕是等不到太孙践祚。诸位欲取富贵,何必守着一具冢中枯骨?不如趁早向至尊表忠,换来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岳维山察觉言语有失,连忙跪伏自责:“晚辈失言冒犯,望贺公见谅,凡事唯公马首是瞻!”席上众人随之叉手而拜,皆言追随贺公、百死不悔。贺泰静静看着众人,依然在踱步,步履有些蹒跚,贺破胡适时送上一根铜鸠手杖。
忽然,手杖敲击地面的节奏声响起,继而一曲高歌划破长空,园中众人无不精神一振。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需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放马大泽中,草好马著膘。牌子铁两裆,互鉾鸐尾条。
前行看后行,齐著铁两裆。前头看后头,齐著铁互鉾。
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
贺泰高歌数合,满座公卿纷纷击节合声,还有人在一旁起舞助兴,内园顿时热闹非凡。
喧闹过后,贺泰安抚住众人,从贺破胡手中接过一樽清酿满饮而尽,再举起酒樽指向夜空,仰天长叹:“天下大势,诸位与老夫静待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