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素飧兮(2 / 2)
众工匠虽不至于倒毙于道路,却让重揆体悟到了民生艰辛,心中不免感叹:“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重揆原本想动用东宫内库财帛奖励工匠,却被韩叔同劝止。韩叔同告诉他,工匠也好,官吏也罢,众人都是臣民,赏罚当出自至尊,储君也是至尊臣子,岂能代替君父擅作赏罚。重揆又想奏请皇帝奖赏工匠,韩叔同再次劝止,他说若以工匠生活困苦为由奏请赏赐,便是在状告官署作坊不体恤下属,而筹备北巡源于皇帝照诏令,此举在有心之人耳中就会成了皇帝不体察下情,若以工匠劳作勤勉为由奏请,又僭代了京中诸司职权。
重揆左思右想,问韩叔同到底该如何陈奏,韩文学说得倒简单,他让太孙殿下随便寻几处不要紧的纰漏陈奏上去,对皇命有所交代,同时褒扬众工匠几句,至于赏罚,则由皇帝自行裁夺。重揆悻悻,默认了韩叔同之言。
这一日,太孙去了中尚署,那里准备了不少瑟瑟,少府监说是专为赏赐瀚海诸部首领而预备。北方诸蛮笃信瑟瑟有神力,一枚姆指大小的瑟瑟在草原上能换到十匹良马,而一匹上等瀚海良马在洛京能换得四十石江南新稻或一位二八娇娃。
在返回东宫的轺车上,重揆无暇再怜悯工匠,另有要务需要他思考。前一晚,幼禾送来探报,是探查张宗谅所得,虽不全面,倒也让重揆极感兴趣。
张宗谅出身河西武人,祖父于二王之乱时投效圣武帝,乾光大封中受封山阴县伯。国朝成例,除八著姓外一切公侯爵位非有殊勋、不得圣命,一概不准世袭,张宗谅之父袭爵不成,郁郁早逝,以致家道中衰,张宗谅年方十四就在京中官署充当吏员,蹉跎十余载毫无建树,又辗转河北投军,效力于贺破胡帐下。从军后,张宗谅极得贺破胡赏识,此后屡建功勋,重振家门,因功受封雍丘县男。坊间皆盛传张宗谅与贺氏一门极为亲近,贺泰在野多年仍能在禁军诸卫中维持威望不衰,除了大行台之虚名,更有赖于张宗谅在禁军诸卫中穿针引线。
重揆体察到了禁军的虚与委蛇,毕竟自己在禁军中素无根基,眼下所能倚仗的武力唯有东宫四府卫士而已。虑及此处,重揆向正在轺车旁骑马护卫的苏烈问话。
“阿烈,你对张长史了解多少?”
皇太孙东宫遵照皇太子之例设有司御府、虞候府、武侍府、宫门府四府统帅东宫卫士,负责东宫宿卫、仪仗等事宜,其中宫门府负责守卫兴福宫诸门,司御、虞候二府负责太孙出行仪仗及护卫,武侍府则担任太孙贴身扈从,四府除统兵官外专设备身帅、备身副帅、备身等专职护卫。四府麾下卫士多选自禁军诸卫,将佐则取自勋贵子弟,其中司御府相对特殊,将佐、卫士均取自宗室子弟,原本在四府中地位最为尊崇,但近年来徒存其名,苏烈所属的武侍府因而跃居四府之首。
苏烈曾祖本是河西胥吏,因善于理财被神武帝征入幕府,大夏建国后拜为太府少卿、受封濮阖县子,苏氏一门由此发迹,备受天家宠信,苏烈父祖皆位至寺卿。苏烈比太孙年长一岁,年幼时曾陪伴太孙读书,长大后凭借父荫入仕,可他厌恶誊抄文牍,于是投笔从戎,进入武侍府任备身,专司皇太孙贴身护卫。
苏烈与重揆相伴多年,感情甚笃,他向来只忠于皇太孙一人,但洛京城中关于天家与朝局的各种流言终日不绝,他难免耳闻一二。
“禀殿下,臣与张长史素无交往。记得文昌七年,至尊在洛京南郊举行大阅礼,臣有幸参加,当时张长史负责监督军礼。臣从他人口中听闻张长史治军森严、执法无私,又善于安抚士卒,屡获陛下褒奖,内六卫多是勋贵子弟,平日骄横跋扈,可对张长史莫不钦服,当年大阅礼的确号令严明、无人触禁。”
“原来如此。”
重揆经过前番接触和探查,已明白张宗谅绝非泛泛之辈,日后怕是会多多与他交锋。
“阿烈,那日孤挽弓甚不如意,有空陪孤练习。”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