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凯风寒泉(2 / 3)
先太子元纮,乃是当今至尊次子,孝章皇后贺氏所生,他也是当朝皇太孙元重揆生父。只是无论朝野内外、市井乡间,乃至重揆本人都知道,皇太孙在宗室玉牒上记载的父亲是当今至尊长子、元纮兄长、同为孝章皇后所生的已故懿德太子元旭。
那一夜,韩叔同从东宫全身而退,未被追论任何罪状。此后坊府一直有流言,东宫文学韩叔同罔顾礼节,拦驾表忠,骗得涉世未深的太孙信任,成为东朝宠臣。
重揆回忆完前情,将两半玉玦举起合在一起,对向窗扉,任由阳光从孔中穿过照在脸上,喃喃道:“母亲,安好?”
重揆的童年是在母亲陪伴之下渡过,记忆中的母亲有着一副著称于世的美貌容颜,螓首蛾眉、丹唇皓齿,时刻都保持着姿态优雅、举止娴静,一顾一盼间足以羞刹京中万家女、谢尽四海百艳花。那时母亲总爱戴牡丹发簪,穿桃红色百褶裙,春日午后在庭院中漫步,裙摆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同仙气弥漫。重揆幼时最期待的事,一是享用母亲所做的点心,二是由母亲抱着荡秋千。小重揆每次荡秋千时都藏在母亲怀中,任由秋千来回摆荡,荡得高了也会害怕,可以一抬头看到母亲的笑靥又安心下来,只顾盯着母亲乌发上的步摇在春光映衬下漾出灿灿金辉,那番光景可谓重揆生长十六年来最为珍惜的吉光片羽。九年间,重揆哭过很多次,大部分时候都是为母亲而哭,他心疼自己苦命的母亲,有时也会想念父亲,但这份想念之中满是怨念。
玉玦的主人,即重揆生父——怀贞太子,在不算漫长的一生中没能给儿子留下太多回忆。重揆只记得父亲作为太子很少能在东宫陪伴他与母亲,不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就是统兵出征。先太子留在东宫不多的时间里,尽量给予重揆关爱,可惜事与愿违,重揆总是对冷峻严肃的父亲充满畏惧。在重揆记得父亲比母亲年长几岁,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太多夫妻情爱。
当年先太子因为一些变故与妻儿阴阳两隔,详细情形,朝中讳莫如深,重揆无从探听,同时他牢记公主叮嘱,从不在旁人面前提起旧太子。韩叔同自述是先太子旧臣,又持有太子遗物,重揆有时会向他隐晦询问太子旧事,每当此时韩叔同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让重揆失望而去。平日里,韩叔同偶尔会在重揆面前不经意提起旧太子,浅谈二三句辄止,惹得重揆小忿。
重揆曾派人查访韩叔同履历,他出身武人,从碣石戍主起家,凭军功调入禁军,太和六年由万骑卫仓曹参军转升东宫主薄,此后平步青云,累升太子舍人、右谕德,太和十一年突遭免官,文昌四年复召为大理评事,一年前改任东宫文学。十年光阴,骤起骤降,不免让人生疑,但重揆转念一想,此人能将先太子遗物保管多年,报主之心应当不假,自己在朝中根基极浅,如今能得一人任用总强过无人可用。
夏夜已深,凉风徐来,蝉鸣阵阵,此时交泰殿内无人摇扇,只有皇帝与卫康二人正在密谈。
“让你去都堂议政,可知缘由?”
“陛下期望臣制衡两位宰相。”
“正是,往后你需多去都堂,仍兼刑部尚书,要多分心。”
卫康拱手而答,略显踌躇,皇帝瞧出其不安。
“有顾虑?”
“裴相威重,高相新锐,臣恐不能胜任。”
“朕知你方才用你,尽力而为便是。”
裴穆之在政务上乏善可陈,为人贪财重利,之所以能久居相位全因他对皇帝俯首帖耳,在朝中各派势力间长袖善舞。裴穆之虽才能平庸,势力却已然不小,朝中依附者甚众。皇帝深知裴穆之权势日益壮大缘于自己刻意扶持,毕竟年老力衰,他实在不想挑出一位强势宰相同自己构难,所以对裴穆之一再纵容。皇帝默许一位庸相敛财谋私,以此让自己乾纲独断,本是好权谋,可他已年逾七十,太孙未及弱冠,一旦少主临朝,如此庸相必然担不起辅君安国的重任。
“禀陛下,臣有事欲奏。”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