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将欲行(1 / 3)
八月中旬,烈日久悬,陶熔万物。
大雍朝西陲边境,夕阳将小镇入口处篆刻着“锦屏”二字的牌坊影子越拉越长。此时,一位白衣少年正枕着胳膊斜靠在青石牌坊上,嘴咬野草,清风拂面,眼中红霞斑驳。
少年姓白名宏,七岁时,那个承诺带他走遍江湖的男人,在一次出门打酒后就再没能回来。
锦屏镇位于两大王朝交界处,按理说哪怕不是什么兵家重地,至少也是互通有无的重要关隘才对,可事实上小镇百姓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土里生土里埋。所以那个能随手码出五十两银子将少年买下的沈老头,这些年在他心目中可不是一般的英雄了得。
少年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从沈老头手中扔出的每锭银子,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
小镇里仅有的一间客栈是沈老头开的,早些年门可罗雀,偌大的前厅空荡荡静得可怕,少年便习惯来牌坊处听四邻八舍唠家长里短。不过近日镇上的青壮年都忙着下田收稻,丰年稔岁,很难得有空闲时辰,就连沈老头养的半倾薄田也跟着沾光,略有收成。
今夏尤其漫长。
少年原本很安静地走在街道上,直到后背被人轻轻磕碰了下,一回头,硕大的背篼便映入眼底。可来人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自顾自挽起满是泥浆的衣袖,一声不吭,小手连挥,示意他麻溜闪开。
白宏大致扫了眼,蹙眉道:“他每年闲得慌要种谷子,自己不弄,不怕给你压折了?”
十四五岁的少女蓦地挺直腰背,理直气壮道:“来客了,买菜的买菜,打酒的打酒,就剩我没啥子事,最后一趟嘞!”见白宏神色不动,少女的声音渐渐软了下去,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本来是想找白师兄帮忙的,可是来来回回找了几大圈,都没见着人呢。”
白宏伸手将背篼从少女身上取下,脸色稍缓道:“我算哪门子师兄,死老头不肯收我,将来你自个儿走江湖没人帮你,受了气挨了打也是应该的。”
“是是是!”
少女显然听腻了此类话,赶紧脚底抹油,跑出去好远才转身叉着腰,用沈老头骂过少年的话哼道:“就算老子有的是银子,可就凭你半天憋不出一个……嗯哼,将来哪个小娘皮能瞧上你?”
语罢少女又扮了个鬼脸,便彻底跑没影儿了。
白宏无奈长叹。
其实沈老头除了有份不菲的家业外,其武学造诣更是深不可测,哪怕从指甲缝里扣出一点都够寻常人逍遥半生,不过却从未传给少年一招半式,而白宏也绝不开口相求。白宏甚至一度以为沈老头铁了心要将一身本事垫棺材用,但是还没过了两年,对方就领回个小丫头。
少年至今记忆犹新,那天喝了不少酒的沈老头满脸春风地蹲在自己边上,都没瞧他一眼!而是煞有其事地捻着那支雪白小毫锥,在一泛黄的册子上仔细写下“程青”二字,气得他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
等又过了几年,少年决心练武,重拾那个男人教的内练心法,他才逐渐明白沈老头的高瞻远瞩。自己的确如那人所说,不是块料啊,就最基础的打坐功夫都始终不得要领,稍不留神就从入定变成入睡。尤其是今天,估计实在被晒得厉害,他刚一闭眼就脑袋昏沉沉,再睁眼时已近黄昏。
回客栈的路上,少年一声不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