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人间地狱（1 / 1）
明日鲛人族就会兵临城下，整个族人在仅剩的一天商讨了各种对策，比如全族迁徙逃走，这方案自然被狂妄自大的女王一句“区区鲛人，不足为惧”否决了，有一两个脑子清醒的贵族不想死，夜晚偷偷逃跑，却死在了边界。最后全族只商量出一个结果，那就是最后一天尽情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听说杀人的妖被神仙斩杀是会下地狱的，就是不知道下地狱之前，雾月能不能问候一下酆都大帝，为何会把她投胎到这么傻缺的一个妖族里，还是个修炼不出名堂的不被承认的半妖？雾月去问身为现存唯一元老的素娆有何对策，素娆妩媚一笑，中指在她手心写了个“滚”。
于是雾月溜去了族内的兵器库，随便摸了把刀打开一瞧，刀锋都生锈了。“明天就要灭族了，你还能笑得出来？”“能逃一个是一个，她们是废了，你还没废呢。”素娆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雾月，低声说，“之前你告诉我，你的诅咒面具已经被那人类碰巧解下了，意味着你可以正常修炼了，把这个吃了吧。”雾月打开盒子，瞬间一道墨绿的强光从里面射出来，照得雾月浑身绿绿的，那是一颗三棱镜似的绿宝石。“这是什么？”
“是我按照古方炼的宝丹，莫浑丹，吃了就能拥有金刚不坏之身，我从你祖母那辈开始炼，炼了千万次，直到昨日终于炼出，也算你走运了，大公主，现在你得叫我素娆女神了哦！”素娆扬手甩起了红线桂花结金铃铛，边说边从一堆破铜烂铁里挑了把不知道怎么混进去的木剑，那木剑竟然没有一丝腐烂，她翘着兰花指细细地抚摸着。
“哇！炼了千年啊，真是个稀罕宝物！不愧是素娆女神！难怪你一点都不慌。”雾月捧哏夸赞，小心翼翼地拿着那颗莫浑丹，细细观赏，“可是素娆，你给了我，那你自己呢？”
握着木剑的素娆满脸欣慰的走过来抱住了雾月，摸了摸她的头。她取下了雾月的罗刹面具，仔细端详着这张突然长大的面容，手指一点一点轻轻抚摸着她的五官，最后素娆牵起雾月的手落到了唇边，将莫浑丹按进了雾月的嘴里，“放心，炼出了两颗，我已经吃了一颗了。”
“那就好。”雾月安心地依偎在她怀里蹭了蹭，素娆已经很久没这样抱过自己了。小时候雾月不开心或者受欺负了都会找到素娆，扑进她怀里抱着她直到睡着，素娆对雾月而言，是最重要的亲人。曾经小雾月错把素娆当成了亲生母亲，素娆慎重其事地解释她可没生过孩子，也不想当娘，她可是艳冠天下年年十八的大美女，以后还要祸害三千美男的。虽然素娆嘴上是这么说，可雾月从来没看到她真正勾搭过一个男人回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陪伴着孤零零的雾月。
另一位孤零零的人类回去后并没有迎来家人的团聚。回到赵家村的赵阿旭一进家门，就发现家里空空如也，连床都不知道去哪了，家里只剩一些碎了的碗片和零散的布片。他不明白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便去敲领居家的门，结果邻居开门一看到他就惊恐地瘫坐在地上连连往后爬，一边大叫“鬼啊!鬼啊！阿旭求求你放过我吧，你娘和……你妹妹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我只是去你家拿了几个烂凳子……求求你不要来找我讨债啊！”
“你说什么？”赵阿旭听到他说母亲和妹妹已经死，不可置信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怎么死的？”那邻居见“死去变成了鬼”的阿旭揪住了他，便吓得口吐白沫晕了过去。赵阿旭冲出了门，几个路过的街坊邻居一见到他，顿时都如受惊鸟兽，吓得四处逃散，一个个惊恐地大喊，“阿旭的鬼魂来讨债啦！”“他肯定是来给他母亲和妹妹报仇的！”
讨债？报仇？母亲和妹妹死了？赵阿旭本就被妖吸了精气还未恢复，他现在这副枯瘦如柴、血管暴起，两黑眼圈的样子确实跟鬼没两样了，加上刚刚听到母亲和妹妹的死讯，现在更是失魂落魄地“飘”在村子的街道。自父亲病逝后他和母亲还有妹妹三人一直过着平稳安康的生活，虽然他被选为祭品离开了，但健康无病的母亲和刚年满十六的妹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家里也什么都没了。他想随便抓个人问清楚，然而那些人全都跑回家关了门。直到他走出村口，有两个小男孩还蹲在地上玩石头，他们看到赵阿旭一点都不害怕，还问他：“阿兄，你是谁啊？”
“请问你们知道阿旭家发生了什么事吗？”赵阿旭凑近他们蹲下。小孩子笑着说，“哦，他家就在我家对面，阿旭兄被妖怪捉走了，然后第二天几个叔叔强行闯进了阿旭娘家里把钱财地契拿走了，阿旭娘被他们推倒撞到了脑子，然后就瘫痪了。”“当时全村的人都在旁边看着呢，可热闹了。”另一个玩泥巴的小孩插嘴说，“好多人在他们走后，也都进了阿旭娘房拿东西，还有抬床出来的。”“我的阿耶阿娘还拿了些破布断木头在家里烧火呢。”
听着听着，阿旭的手都捏成了拳头，颤声问，“那……阿旭的妹妹呢？”“小花姐姐啊，她当天去药铺买药，哭着回来了，抱着药和砂锅的手上都是伤，衣服破了，肩都漏着。”“过了几天我去踢球的时候，看到小花姐姐的门口多了个花牌。到了晚上有叔叔偷偷摸摸敲门进去，后来很多叔叔还有老爷爷在白天都直接敲门进去了。小花姐姐的窗子里也一直都飘出很苦的药味。很多婶婶和奶奶都会在小花姐姐出门的时候骂她狐狸精，朝她扔菜叶，我娘还朝她门口吐痰扔泥巴了嘞。”“有一天药味没了，我看到有人从小花姐姐家里抬了蒙着白布的担子出来，阿旭娘去世了，小花姐姐哭着把花牌撤下来了。可是当晚依旧有叔叔敲她的门，小花姐姐没开。然后她白天出去的时候，那些叔叔们也都骂起她来了。”“我阿耶骂她卖了还装纯！”小孩学着当初自己父亲猥琐的样子。“最后见到小花姐姐的时候，她已经被人蒙着白布抬出来了，全村的人都过来看笑话骂她死的该。听说死的时候衣服都没穿，那些老爷爷还说什么……”小孩努力回忆着。见他想了半天还说不出，另一个小孩直接笑嘻嘻地朝赵阿旭喊，“水都留了满地！”
“啪”的一声，小孩被赵阿旭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失声大哭，“哇呜呜！你是坏人！我要喊我阿耶揍你！”两个小娃立马都屁颠屁颠跑回去哭爹喊娘了。
赵阿旭双眼空洞，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起了身，一摸脸，手上全是泪水。滔天的恨意融进血液在全身横冲直撞，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屠尽全村！他平日没少孝敬那些叔叔婶婶们，帮忙种田，背货送菜，结果以为他死了就来吃绝户！村子的人赵阿旭也都或多或少帮衬过，没想到全村的人不但冷眼旁观他们欺凌母女，还趁火打劫！药店老板他认识，是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喝酒的阿强，看来他早就对他妹妹心怀不轨，见人落难不帮，还玷污了他的妹妹！导致她的妹妹卖身救母还被……他看着这炊烟袅袅，良田美景，只觉得十分刺目，这哪里是民风淳朴的人间村庄，这分明是恶鬼横行的无间地狱！
“鬼啊！”
赵阿旭一路直达药铺，周围的人见了他都低头跑回家关门，阿强还在埋头整理药材哼着小曲儿。当赵阿旭沉着脸走到他跟前的时候，阿强终于抬头，“哦，阿旭啊。嗯？哇哇哇！你是人是鬼？”阿强一把将手中的药草扔到赵阿旭身上，他踉跄着往后跑，却被门槛绊倒在地上。赵阿旭沉着脸朝他步步紧逼，“你玷污了我的妹妹小花！”阿强浑身颤抖着往后爬，他吞吞吐吐道，“胡说！是她自愿的！是她先勾引我的！”
见他还倒打一耙，赵阿旭愤怒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就是你害死了她！”“鬼啊！”阿强被勒紧脖子，满脸涨得紫红，他死活挣脱不开赵阿旭的手，赵阿旭一身耕田扛砖的肌肉，拼力气阿强毫无胜算。阿强见赵阿旭这不人不鬼死活不放过他的样子，他便立马换了副嘴脸讨饶，“兄弟，看在咱俩平日交情的份上，你放我一马吧，一个妹妹而已，村里还有不要女婴把她活活掐死的，我出钱赔你彩礼，就当我买了……”
砍下阿强人头的时候，赵阿旭只觉得天旋地转，阳光那么刺眼，而天是黑的。他封死了村庄唯一的水井，并在夜里往家家户户的墙上和屋顶洒了酒，最后用一车浇了酒的木柴堵住了村子的通行出口，赵阿旭将火把一一扔进。那些村民一个个惨叫痛哭着出来，在地上不断地打滚灭身上的火，然而所有路都被大火堵死了，他们只能活生生被烧成干尸，很快，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在燃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里消失了。
看着变成一片废墟的村落，赵阿旭痴呆的笑了，他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跪下哭了，无处可去的赵阿旭彻底丢失了人生的方向，现在他已经成了罪恶滔天的罪人，人间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雾月说对了，没有下次了，全村只剩他一个人了，也只剩他被诅咒了，明年他还得再被抓去当一次“新郎”被吃掉，既然横竖都是死，他还不如现在就自杀，心灰意冷的赵阿旭从怀里拿出匕首，一样东西“叮”的一声掉落在石板上，赵阿旭捡起那根缺了口的银簪，愣住了，忽而又笑了。赵阿旭收起银簪和匕首，站了起来，在废墟里捡了些铜钱后，他背着行囊离开了这个地狱。
他漫无目的地翻过一座又一座山，一路生啃野菜野草苟活着，如同行尸走肉。直到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他从行囊里拿出几枚铜钱买了袋肉包子，他低着头边吃边走，突然撞到了一个人，他手里的包子掉了满地。他愤怒地抬头一看，是个姿容俊俏无比、气质不俗的紫衣男子，年纪看起来跟他一般大，身高比他高一些。赵阿旭伸出手，“喂！你撞到我了，得陪我包子！”
紫衣男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扔给他，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这一串铜钱，赵阿旭觉得这人脑子有病，给的钱比他包里的还多，够买一百袋包子了，他可不是讹人钱的贪财之徒，便又转身跟上前去，“喂！你给多了，我的包子只需要五文钱，多的还你。”那人没停下脚步，只是抬手摆了摆，意思就是多的钱不用还了。赵阿旭见他如此，也不再纠结，便把钱塞进行囊，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那个紫衣男子有点面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大脑飞速回忆，他终于记起是在素娆的透视云里见过的，雾月深爱的那个帅哥！他为什么来到这了？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要去蜘蛛族领域，他要是回去了，雾月不就白救了吗？说不定还得替他死！一想到雾月，赵阿旭原本死寂的心又突然重新燃起一丝光亮，他跟在了这个紫衣男子身后，踏上了去找心爱女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