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心动之五(1 / 6)
光阴流逝,岁月如梭,直到觉空从壮年的佛子长成了鹤发鸡皮的方丈,终于再没有人会强求一个大限将至的老和尚永远宠辱不惊、得失不扰,
他脸上的面具戴或者没戴,再无人在意。
觉空方丈圆寂的那一天,依旧是一个灿烂的春日。
窗外院子里的海棠正在花期,艳红的花朵在阳光下盛放,开成热闹的一片,随着清风吹拂,有零散的花瓣落入寮房室内。
室内不过一床一桌一凳。
床上铺陈着金线编制的华美袈裟,袈裟下躺着一位皱巴巴的小老头。
小老头头皮上有十二个圆圆的戒疤,眉毛胡子早就掉得只剩稀稀拉拉几根,依旧在脸面上顽强支棱着。
他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双颊都突出了骨头的形状,这次不再是因为闭关节食清减造成,而是时间拿走了他太多东西,他的健康、神采、学识,即便是脸上支撑皮肤的血肉,现在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因而面皮耷拉,上面斑纹横生。
玉衡见过其他人老去的样子。
更加衰败的、丑陋的、不堪的样子她都见过。
但没有一个像床上这位,让她愈看愈心惊,愈看愈恐惧。
她心底有无数声音在嘶力地尖叫,让她快走,立刻离开。
她恨不得直接就晕倒在小老头的床前,一睡不起。
最好醒过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场噩梦,实际生活里才没有这样可怕的小老头,觉空依旧是个壮硕的壮年人,可以陪着她一起走过漫漫年月。
玉衡心里万千念头流转,脚底下却像生了根,死死钉在方寸之地,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傻傻待在这里,看着门外有其他白胡子的、年轻些的小老头走进来,对着床上的小老头垂泪一阵,走出去,换另一个过来伤心哭泣。
玉衡头一次没有在空中飘荡。
她今天甚至幻化出一双带花的绣花鞋,她低着头,看着那个鞋面,掐诀将上头的底色和图案换了一遍又一遍,可不知怎么,换来换去全是黑白灰这些她讨厌的颜色,在光影下显得暗淡、无力、越发的难看。
等到太阳西落,窗外的最后一抹阳光也流连着逝去,来来往往的僧侣终于止歇。
他们在寮房外围坐成一团,为里头垂垂老矣的佛子默念经文。
寮房里只剩下即将离世的老人家,以及老人家床尾静立的花灵。
觉空抬起眼皮,想要往床尾看去,可角度不对,余光并不能看见。
他想挪一挪角度,脑袋却比千钧还重,脖子又骨瘦嶙峋,实在无法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