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1 / 2）

陈闻之凌迟那日，顾俙独自一人早早离开了城主府，驱车往菜市口而去。对于那两个小姑娘而言，小刀割肉这样的场面，既血腥又漫长，不看也罢。而自己去，则因为需要亲眼确认，陈闻之已经死了。这大概是顾俙最后的执念了。

顾俙坐在正对菜市口行刑台的酒楼上，点了一壶竹叶青，斟满一杯，摆在桌前，迟迟没有喝下去。在南山台的最后一个新年，申屠朗与顾俙说起了自己家乡的酒，西南的籼稻，经过浸泡、初蒸、焖、复蒸、摊凉、加曲、密封、配槽、发酵、蒸馏一道道工序后，最终成为令人沉醉的甘醇汁液——双蒸醇酿。自己在南山台很多事都渐渐记不清晰了，但顾俙很清楚地记得申屠朗说到双蒸醇酿时，在清冷牢房里咂嘴的声音。若是能看到对方，申屠朗当时的表情一定是眯着眼睛吧，顾俙想。当时一心以为自己就要飞出牢笼的顾俙对申屠朗说道：“师傅，等咱们出去，我给你买竹叶青喝！”竹叶青在当时顾俙的心中，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酒了。

等到了午时，陈闻之终于被人推了上来，嘴里被木塞堵死，两个大汉将他手脚牢牢绑在刑凳之上。然后一个矮小的男人，带着顶歪帽走上了刑台，展开手中拎着的口袋，露出里面十几柄形制各异的小刀。

顾俙虽然博学，但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套刀的实物，不由远远仔细看了几眼。然后轻声吩咐小二上菜。行刑开始，顾俙却不再看刑台，而是就着楼下人群发出的声声惊呼，一口一口将眼前的鱼片缓慢咀嚼下咽。这是他在南山台养成的习惯，可以吃的东西太少，所以每一口食物都要充分咀嚼后才吞下去。

行刑时间很长，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顾俙的菜早就吃完，小口小口喝着竹叶青，一壶喝完，再加一壶；一壶喝完，又加一壶。但他不但没有喝醉，反而眼神越来越明亮，脸色也久违的不再苍白，而是有了些红晕。

顾俙撒在牢房里面增强感官的药粉，不止陈闻之吸了进去，顾俙也吸了进去，而且他没有服用解药。此刻顾俙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口酒在口腔中释放的辛辣，酒液从口中到肚里贴着自己体内粘膜缓缓流淌渗透的感觉，就好像此时陈闻之能准确地感受到侩子手的刀具以什么样的角度刺入皮肉，切割及拉扯的感觉一样。疼痛被无限放大，但陈闻之嘴被堵着，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直到日光西斜，侩子手终于一刀划开了陈闻之的咽喉，他死了。

顾俙放下酒杯，往刑台上看了一眼，服药让他的目力也比以往更好了一些，他看到陈闻之鼻翼不再翕动，颈部暴露的脉搏没有跳动的迹象，然后站起身，结账离开了酒楼。

楼下围观的人群还没有散去，顾俙把帽檐压了压，准备快速穿过去时，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江涛正看着台上刚断气的陈闻之，用力拍着双手，在人群中兴奋的尖叫，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仿佛是服用了什么药物或兴奋剂。他随着等待人血馒头的人流，朝刑台的方向涌去。

就在混乱之中，有一个瘦小的身影随着人流挤到了江涛背后，然后江涛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缓缓转头，想看清身后的人。但那个瘦小身影已经如泥鳅一般钻入人群，不见了踪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江涛后腰涌出血来，衣衫瞬间染红。

人群拥挤，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江涛的异常，直到他被人流挤倒在地，周围的人发出了一声尖叫。

远远看清了这一切的顾俙也露出意外之色，朝远处的小五点了下头。小五立刻会意，跟着瘦小身影离开的方向而去。

顾俙回到府中后不久，小五也回来了。

“跟到了？”

“那人离开后去见了江涛堂兄—江世文。”

“呵，难怪。江涛这些年在江家出尽风头，又抢了江世文和江世勋兄弟的香料生意，虽然如今一败涂地，但对方不会给他再翻身的机会。”

两人正说话间，顾俙的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一个清爽的女声传来：“城主！”

是张曼的声音，小五转身离开，顺手将张曼让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