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迢迢江水皎皎月(1 / 1)
却月城内城,江家大宅属于不需要找人打听就能找得到的地方,丹楹刻桷,楼阁台榭,美轮美奂,层台累榭的江家大宅却建在内城最边缘,只因现任却月城主兼江家家主江衡,本着让利于民,以人为本的治城理念,好的耕地要分配给农民,好的地段要让位给利市。自家的大宅虽然地处偏远,但匠心自然,园景处处体现了主人的志趣。
此刻朱红大门外停着一辆古朴的马车,没有纹饰的素色灯笼上挑着个海字。车架上是一位麻衣道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蓄长须,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端坐车架如同高坐道台。江宅的仆人显然是认识来人的,无须通传便开了大门迎接。大宅内,现任家主江衡正襟跪坐着阅读手信。麻衣道人闲庭信步而来,举手投足一派自然风流,他双手捧过一个匣子,递给江衡,语带哀伤:“此物便是我师兄拼死从海域取得的。可称为锚点。”
江衡双手接过:“勐还他……”麻衣道人点头默认:“车上便是我师兄之灵骨,烦请城主将之送往景元城苏府,呈祭秭归楼九层。我族中人各有使命,竟不能,他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竟不能亲送师兄灵骨”江衡挽住道人,“云真,你们师兄弟二人助我良多,你族之事自是我却月城之事,我让尧川亲送灵骨去景元。”云真道人真诚道谢:“世子尚年幼,不必参与纷争。”江衡拍了拍他手:“他已及冠,有些责任非担不可了。此次就当他一次试炼。他在江湖上有个镖局,我打算,让他悄然入景元。”云真道人点头:“师兄灵骨已封入熄土,可保灵力不外泄,我将去信云乘师兄,让他派人去截。绝对将此事隐秘行之。”江衡点头:“云真思虑周全。”
信息从他知道那刻起便永远是滞后的。瑜州古渡口,一船循着岸上的灯火泊来,这是艘满载货物的货船,船工们靠岸埋火造饭,离天明早市还有两个时辰,甚至还能回去睡一觉,这是趟难得的轻松差。三三两两都有说有笑的。没有谁留意到四道身影飞快的上了船,迅速搜索一番锁定了船舱里的一个灰衣人。
看得出他刻意低调过,但有些人就是怀璧其罪,一方辗转千里来送,一方月黑风高来抢,此势必无法善了。月光如水,映着波光粼粼,剑光如银丝雨线缠绕而来,灰衣人旋身错动,身法轻灵,似乎还有顾惜着舱内货物的意头,地方狭小二人围攻,另二人把守出口。灰衣人打的憋屈,对方二人却配合有间,两把短刀滴水不漏,这样打下去,灰衣人的处境危矣。他的长剑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更没有优势,所以干脆只用身法躲避,趁着矮身的功夫摸了一把仓底用来垫仓的红土,迅速洒向对方,迅捷冲向出口,楼梯口的二人早有防备,手上的绳索游蛇一般随身而上将灰衣人困了个结结实实。
他料定对方不想把事情闹大惊动官府,他也不想给船上的人带来麻烦。现被密织在这天罗地网中,只能投降,“带我去见你们头领。”灰衣人笃定的开口,对方其中一人上前将他眼睛蒙上随手扛起,四条身影兔起鹘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约被颠的七荤八素,但很快他就听到落地的声音,是甲板的回声,他侧耳再听,却再没有脚步声,呼吸声都静不可闻,如此的训练有素,他迅速过了一圈势力,几乎可以锁定一个人,但人在瓮中切记要低头服软。他轻车熟路的装出一副惶急的样子。“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个送信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啊。为了五十金不能搭上我的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啊!”他只管埋头聒噪,反正也看不到对方表情。对方任由他自由表演,没一会儿江约便没词了,他绞尽脑汁的回想一般俘虏会说写什么词,然而词到用时方恨少,他尴尬的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谢晨?”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江约心头巨震,是他?但嘴里确是唯唯诺诺的回答:“正是在下。”
“我要你送来的东西。”对方单刀直入,完全不给迂回的机会,“你的命,你带的东西,选一样。”对方的语调平平,似乎说的是吃鱼脍或者吃炙肉一样平常的事情。江约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示意对方从胸口取信。一只巨大的手掌蛮横的从江约胸口扒拉出一封信,呈给上头,然后便是一阵难熬的沉默。良久,对方一巴掌将信拍在桌上,震得烛影跳动,两侧墙壁上映的影子瞬时张牙舞爪了起来。
随即一道有些怒气的声音响起,“好小子,胆子不小,给我杀了他,把船上的东西全部带过来。”江约着实被对方的雷厉风行吓了一大跳,立马站直,“慢着,杀了我,穆将军如何向汜胜军交代?”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和可以感受到的打量的视线。对方示意随从把江约的蒙眼布条摘下,灯光璀璨,江约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才对上穆青峰的视线,对方正值壮年,一身青色衣袍底下是遒劲彭隆的肌肉,须发黑如墨染,双目堂堂,太阳穴隆起,好一副国之良将的相貌。
江约双手被缚,于是躬身行了个礼,晚辈江约,小字尧川。穆青峰上下打量他一番,“江衡是你什么人?”江约只得道“正是家父”。对方轻轻吹了手中的茶沫,示意松绑。那两高个大汉手脚麻利的解开绳索,江约活动下手脚,穆青峰大手一挥,一旁伫立的大汉立刻奉上一杯茶,:“坐。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信上说,今夜会有人送来一件东西,将改变战局,我和你父亲的汜胜军是联盟,我要知道这件东西是什么?”江约皱眉暗忖,这件东西可以说是和战局完全无关,父亲都不知道有这件事。他斟酌着用词:“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我来送这件东西并非家父授意。”
穆青峰眼里的疑惑,他又补充道:“您也看到了,我武功平平,所以父亲并无意让我接手却月,我自己在江湖上做了一个镖局,这单就是。”穆青峰不欲废话,“东西是什么?”江约咬咬牙,“一具遗骨。”穆青峰轻‘哦’一声表达狐疑,江约点头,“是,来人将它封在泥像里,我一路走水路,十日方到。”穆青峰放下茶杯,“是要交给谁?”江约摇头,“不知,只有半句接头诗。”
从穆青峰的船上下来,他绕了陆路再次回到自己的船上,岸上的船工还招呼他,“谢公子,来喝酒啊!”他笑着回应,“准备家去啦。母亲还在等候。”他想着穆青峰最后一句话,‘一切影响战局的东西都不能存在,这东西,你要带给我。’飞身遁入船舱,又是一支黑衣人,今夜真是热闹,这支五人小队和上一批有明显的体型上的差别,且在布局上,两人轻巧的蹲在窗舷,两人配合着搬动货物,一个身影背对着他,手里是一盏灯,正不慌不忙的找寻着货舱里哪件是他带来的。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床铺,已经被翻的淋漓尽致,枕头都被撕开过。提灯的人轻轻一挥手,窗舷上一人身法轻灵的扑了过来,江约退后一步蓄力一掌,欺身上前,一个匣子被对方扔过来,随着掷过来两片又轻又薄的眸光。“别动。”对方开口,是个又轻又脆的女孩声线。他试探的开口,“塞上牛羊空许约?”对方似乎轻笑了一下,“看我们这阵势难不成是来跟你接头的?”灰衣人往前一步,立刻有两把刀抵在他颈间,腰背。对方提着灯笼回身“匣子里的东西换你带来的东西,你不吃亏。”来人有一艘轻舟,她的手下迅速将那尊真人大小的坐像找到,抬到舟上,微弱的灯光里,他只看到对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只见她足尖轻点,立在船舷,轻舟鼓风顺水而下。
江约气恼的捶窗,窗外是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