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第八节（1 / 1）

障碍终于排除，独立生活的愿望却暂时不可能实现。为了使两颗久已牵挂的心不再备受长别离，苦相思之苦，也为了支持爸爸赴湘开拓新的事业天地（中光研究所因战事等不得不中断，爸爸的朋友约他赴湘到一个纺织厂实验室工作，主要从事人丝研究，爸爸妈妈终于决定在一九三十二年（1943年六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时行订结婚礼。时年妈妈二十七岁，爸爸二十五岁，这在当时的社会，也是少有的大龄青年了，尤其是妈妈。爸爸还特地给妈妈起了新的名字--方曙，东方的曙光之意也。恰恰与爸爸自名之中光相合，表达了他们共同的心愿：“做一个时代的青年，严肃自己的生活，加紧自己的工作，整齐步伐，携手并进！担负起大时代托付于我们的责任，为我们挣扎中的祖国，竭尽力量！”

愿望虽好，逢此抗战战乱之年，也只落得报国无门。时值抗战后期，时局动荡犹烈，爸爸赴湘，沪的计划均不得实现，爸爸妈妈新婚的甜蜜与焦虑彷徨时时相伴。好在哥哥的诞生为他们的生活，也为全家人添上了喜庆。（叔叔虽结婚在前，却尚未生子爸爸给哥哥起名“有成”，寓意有志者事竟成，表达了爸爸顽强拼搏的决心和对长子的希望。

我的名字却是祖母所起，亦美者，也美也。亲娘(常州人对祖母的称谓)说，娘长得漂亮，生个女儿也漂亮。可惜这只是愿望而已，我向来有自知之明，在姐妹五人中，我的长相只算得平平而已。好在积我七十余年人生，还没有遇到过，听说过与我同名之人，我觉得名字的作用，重要莫过于此。麻烦的是，差不多每一个知道我的人，都不免琢磨一番我的大名，并特别把亦字翻译出来，再与泓和美连在一起，称赞一番名字起得好，问讯一番是谁起的好名，真是没有办法。更有意思的是，竟有不少颇有文化的人，如医生之类写不出这个笔划如此简省的“亦”字，令我常常要代为书写。

我出生时，抗战已经结束，解放战争即将爆发。为了生计，爸爸又来到上海振兴毛绒纺织厂任技师，一直干到解放后的1951年，这是爸爸自学校毕业以来工作最为稳定的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虽然很小，但我记得，那是一段十分开心的日子。妈妈告诉我，爸爸每次从上海回来，总会给我们兄妹俩和叔叔家的兄妹俩带回花花绿绿的糖果和漂亮的衣裙，四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人一份。有时候姑姑一家回来，也少不了给她的一双儿女，妈妈说：爸爸总是一视同仁的。不过，我最钟意的是那些印刷精美的中英文对照彩色小画书，那一个个白雪公主，青蛙王子，拇指姑娘，把我引入了美妙的童话王国。每到圣诞节，爸爸总是给妈妈和我们每一个孩子寄来精美的贺年片，上面用漂亮的美术字写下了爸爸的祝福和希望，这些卡片伴随我度过了童年，少年，进入青年时代。

所幸的是，爸爸去世以后，在他自用的小床头柜（我家称之为夜壶箱底层，我发现了一个用发黄的旧报纸包着的薄薄的纸包，打开一看，我惊喜万分，原来是爸爸妈妈的结婚证书，结婚照，还有仅存的一张圣诞卡，虽然已被撕为两半，但画面和爸爸的祝福保存完好。淡蓝色的画面上，天空飘撒着银色的雪花，一幢欧式小木屋静静地卧在厚厚的积雪中，白色门上的圣诞花环更显得鲜艳夺目，给人以温馨，以平和，真像小画书上的童话世界。我想，这大概是爸爸希望为妈妈和他钟爱的小宝贝们营造的温馨静谧的小家吧！那是一张送给孩子们的祝福卡片，上面用艺术体写着：

给我的每一个可爱的

小宝贝们：熊熊，美美，丽丽！

圣诞节带给你们无尽的――快乐；健康；活泼与美丽！

我瞧着你们一天比一天地壮健增长！你们想：爸爸妈妈是多么欢喜！

爸爸于沪上

四九．十二

爸爸妈妈的结婚证是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绢质证书，用漂亮的正楷书写，比如今的结婚证可漂亮得多，也更显得郑重。结婚照上的爸爸身着黑色西装，妈妈披着白色婚纱，甜甜地微笑。妈妈是那么年轻美貌，很多来宾以为她才十七，八岁，其实这时妈妈已是虚岁二十七岁了。这是爸爸心中的珍爱！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珍贵的遗物，连同爸爸的诗稿，党证，立功的大红喜报收进他用了一生的牛皮公文包中，征得兄妹们的同意，由我保存起来。我要带着爸爸的希望和祝福继续人生的道路。

相亲相爱相知的爸爸妈妈。

爸爸告诉我们：你们的妈妈功劳很大，我取得的这点成绩，有一半是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