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进城容易（1 / 2）

蓝老爹接老娘去淞庭的计划完全是一厢情愿。

几个便宜兄弟早就离家各过各的了，把眼睛快瞎的老家伙扔给了后妈照看，别说出钱出力，连家门都没进过。哦，没有家更没有门。他们一直是租别人的石窟种蘑菇的，睡也是睡在蘑菇洞里。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离开了就绝不回去，看一眼都烦，想起来就恼。

曾经动辄翻脸出手打人的老家伙瘦得皮包骨，一双作孽的手因为痹症如同鸡爪，再也捏不拢拳头，蓝老爹用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按住。

他倒还记得蓝老爹，眼睛几乎看不见，就侧耳听蓝湛奶奶抱着孙子哭，斜靠在晒得到燧光的洞口，还咧嘴呵呵笑了几声，蓝老爹一阵恶心，扭头不理睬也不跟他多费一句话。

等老娘开始抱着蓝湛笑的时候，蓝老爹提出要她跟着回淞庭。至于那个老家伙，他亲生儿子都不在乎，蓝老爹凭啥在乎他是生是死啊。听老娘说他们连婚书都没订，蓝老爹把鱼皮裤子重新放回蓝湛的屁股下，心里小小地爽快了片刻。

也就片刻。蓝湛奶奶先是可怜巴巴地问儿子：“你就不能回来吗？”

回来干啥？种蘑菇吗？蓝老爹莫名其妙，老娘你是咋想的呢？

“你说你原来的东家想要你继续跟着跑船，还分你股份来着。你不能回溶原继续跟着东家干嘛？”

东家自己都快干不下去了吧？蓝老爹回想那些空空的货舱。如今往来淞庭的船大概能运送的只有人，没有货。

蓝老爹穷尽自己不多的口才，发挥了全部想象力，尽可能地后期脸皮，把自己在大浦洞往皇帝行宫那样描绘了一番；他还准备再攒点钱把大浦的地买下，一整个洞荒弃在那儿怪可惜的，差不多、差不多有一个县庭一半大，说别的数字，比如三分一、四分一之类，蓝老爹担心老娘脑子搞不清；还说自己婆娘准备给蓝湛再添几个弟弟妹妹，还说自己在淞庭认识了许多别人轻易无法高攀的大人物，对了，自己还能读书认字，以后可以教孩子们，让他们到府城念书，做大官。

“看，我现在买得起这样的裤子！”蓝老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吹，不管蓝湛是否情愿，把蓝湛重新往他奶奶怀里一放，抖开包袱。

“这怕要一个银币了吧？”蓝湛奶奶不识货，比那个傻呵呵流口水的老家伙还瞎。

蓝老爹气闷，最后绝望地问：“你为啥就不想过得好一点呢？”

蓝湛奶奶摸着蓝湛的小脑袋，“我呀，我得在府城等你两个姐姐回来。”

蓝湛的两个姑姑没回来，他的“伯父”可要回来了。

蓝老爹现在几乎把自己看做是淞庭人了，在船上有几个提早回乡的矿工向他描述了瑬庭的糟糕情形，他会像淞庭人那样思考，具体说来就是担心矿工会在淞庭闹事。以往这种事可没少发生，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帝国末期，挖矿的囚徒们暴动，冲出瑬庭，洗劫了淞庭。

老娘的顽固让他心急火燎，嘴上全是泡，他又耽误了些时间，幻想着能说动老娘。最好是那个老不死的一口气没喘上来暴毙了。

没想到老娘却气喘吁吁地跑到蓝老爹临时找的住处，“快跑，三娃儿，王家老大听说你回来了，还挣了大钱，拉上他几个兄弟回来堵你了。裤子？我要裤子干啥。啥都不要给我留。我自有办法应付，你莫啰嗦，快走。我的大孙孙，来，让奶奶再看你一眼。”

每当危机来临，蓝奶奶身上那种磨磨唧唧就会突然消失，决定果决、行动果断。当跑则跑，这种品质在蓝家世代相传。

没能带老娘一起走，蓝老爹抄近路从鲁镇到沙溪口搭船的必要性大大降低了。想到未来会有许多年都不一定再来府城，他决定还是进城一趟，最好能把那条昂贵而无用的裤子卖掉。顺便，带蓝湛去看看二船东说的沙漏。其实他自己也想进城逛一逛，自幼年离开后，他就没进过府城，一晃儿十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