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乘风归去(1 / 1)
绞盘飞快地转动,球囊被一点点吊至半空,鲜红的血掌印,印在手摇绞盘的把手上。从主燃烧器喷出的火舌,足有两三米高,球囊的体积也随之逐渐胀大。改造过的二层小楼顶棚,被不断膨胀起来的球囊顶破,细碎的沙石簌簌飘落,差不多再有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老刘就能和张静一起驾驶着热气球飞上高空。
“我本意是想不辞而别的,无论是我送别人出远门,还是别人送我,我心里都会有种淡淡的伤感。”双手平端着手枪的老刘,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怅然若失的目光在楼外众人身上游离,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球囊的体积差不多了,张静,赶快把缆绳砍断!”吊篮下方的缆绳绷得笔直,如果不是梁良突然捅破窗纸,老刘决计不会驾驶这个尚未完工的热气球,在深更半夜里勉强升空,计划总是赶不上无奈的变化。
“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由于用来牵引的缆绳处在吊篮下方,张静必须从距离地面将近两米的热气球上跳下去,双臂才能使出力气劈砍缆绳。可她若是再想爬上热气球,就只能借助垂在吊篮一侧的绳梯,如此高难度的操作,别说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就算身强体壮的男人,也很难保证不会出现一点差错。
“缆绳不用完全砍断,热气球升空时会产生巨大的拉力,完全可以挣断缆绳,放心吧,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老刘心里虽然如烈火烹油,可脸上表情却毫无波澜,甚至还能挤出一个,他自认为很有魅力的微笑。
砰,砰!一发子弹打空,而另一发子弹,则击中了姚大姐的左肩,血雾升腾之际,她的身体已经像根瘫软的面条般躺在地上,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众人,也在两声枪响后,怯懦的退到了门外。
绷直的缆绳怎么可能被轻易砍断?张静使出吃奶的力气挥刀猛砍,却在巨力反震之下,双手虎口处的皮肤炸裂,并不如何锋利地砍刀也脱手而飞。又一阵杂乱的枪声,在相对狭窄的楼房里来回鼓荡,张静则被震得大脑一片空白,木质地板上显出几个因灼烧而变得焦黑的弹坑。
嘭,嘭,嘭……缆绳再也承受不住热气球升空时的巨大拉力,所有被子弹打烂的缺口处,几乎在同一时间内相继崩断,热气球很快便如挣脱牢笼束缚的雄鹰,振翅高飞。软躺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张静本就十分白皙的脸颊,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血液似的,变得比纸还白,她嘴唇嗡动着呢喃道,“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医院几近坍塌的围墙附近,仿佛下饺子一样,不断发出丧尸坠地的砰砰声,其间还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时的脆响。躲在远处楼房里的冬至,额头冷汗涔涔,要不是方才黑豹一头将他从墙上撞下来,恐怕这会,冬至已经被暴走的尸群撕扯成一地碎肉了,“你又救了我一命,回去必须给你弄点烤肉犒赏一下!”
漆黑一片的门诊大厅,亦如冬至他们离去时,几乎没出现多大变化。火光下,一串并不如何杂乱的足迹,正循着楼梯延伸上楼,仅从进退有据的脚印分析,冬至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那队在地铁隧道里,险些要了他和蔡袅小命的圣殿骑士团的战士留下的。
铁锈一样的血腥气息窜入鼻腔,随着冬至攀爬的楼梯越高,血腥味也变得越发浓烈,甚至令他心头升起一种错觉,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黏稠的血丝。尚未转过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拐角缓台,一具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尸体,便被冬至举在手上的火把照亮。仅从尸体的外衣着装,已经无法分辨出死者的具体身份,碎烂布条被血水浸透,彻底掏空的腹腔好似一个黑洞,洞壁上则悬挂着零星肉渣。如此可怖的死状,连在老林子里久经历练的冬至,也不由得从心底一阵阵发寒。
由碳纤维精制而成的现代卡宾枪,折断成两截,唯有枪口下方的步枪刺刀,依旧在火光下闪动着寒芒。装配有光学瞄具的狙击弩,陷在一滩稀烂的肉泥中,沾满血污的背带则卡在肋骨之间,想要把狙击弩摘下来,双手就不可避免地会沾上血污。冬至沉吟片刻,先是将钢口极佳的刺刀从枪口上拆下来,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在尸体后脑补了一刀,这才轻手轻脚的斩断背带,轻轻甩掉附着在狙击弩上的肉泥,心满意足地把玩起这件科技感十足的战利品。
内置绞盘轻轻旋转,弓弦在牵引下无声拉满,冬至装好弩箭,重新校对了光学瞄具的焦距,待到战利品都收拾妥当以后,他才再次沿着光线昏暗的楼梯潜行而上。沿途又先后遭遇了,几具死状同样惨不忍睹的尸体,虽然没能找到一支还能使用的现代卡宾枪,狙击弩的箭矢倒是收集了不少,而他挂在腰间的军用匕首和刺刀,数量多得都可以当成飞刀来用了。
月光从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板缝隙,硬生生挤进来,由于夜空中的厚重云层始终都在移动,因此四楼的光线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起来。地面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每次抬起双脚,鞋底都会传来一阵黏稠的拉扯感,此刻的冬至,已经将身体尽量缩成一团,整个人像只大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月光照射不到的暗影下面。黑豹更是如同融化在黑暗之中,除了偶尔被月光照进豹眼时,闪过一抹幽光,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枯瘦干瘪的灰色皮肤,依旧被如牛皮癣一样的黑色斑块覆盖着,矮小的身影只是孤零零的蹲坐在月光下,没有一根毛发的头皮幽幽发亮,似乎还能隐隐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里,正在欢腾跳跃的黑色汁液。藏在光学瞄准镜后面的眼角微微跳动,冬至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小家伙还有机会,重新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该死的洋鬼子,他根本是在异想天开啊!’两条纤瘦的小胳膊,像袋鼠一样垂在胸前,后背皮肤下面微微隆起的脊椎骨清晰可辨,与其说它是个孩子,倒不如说更像一只从地狱逃窜到人世间,嗷嗷待哺的小恶魔。
轻轻翁动的鼻翼,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息,蹲坐在地上的幼尸缓缓直起身子,毫无光泽的眼窝本能地四下张望,早已因缺水而干瘪的眼珠艰难地扯动眼睑,完全无法转动一分一毫。
黝黑的皮毛反衬着月光,在浑身肌肉的牵扯下,不断反射出油亮的微光,黑豹寂静无声地匍匐前行,一点点朝幼尸蹲坐的位置靠近。许是大脑中仍有残存的记忆尚未消散,幼尸张大的嘴巴并未发出尖啸,反倒嗬嗬有声的像在召唤自己心爱的宠物一样,扎煞着两只小手,想要将如同幽灵般的黑豹拥入怀中。
‘对,就是这样,再近点,再近点!狙击弩的势能太强,如果把它掀翻到楼下去,事情可就变得麻烦了!’冬至头皮有些发麻,透过光学瞄准镜,幼尸身上的各种惨状都清晰可见,这实在是他有生以来最难以承受的画面。
就在冬至食指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头顶突然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夜空中又暴起一声巨响,熊熊燃烧的火团赫然飘在半空,随后才听到回荡在天地间的滚滚雷声。
嗷的一声尖啸,瞬间穿透冬至的耳膜,眼角也随之渐渐渗出血水。直到此刻,他再想扣动扳机已经变成奢望,虽然脑海中的意识依旧无比清醒,可冬至却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由幼尸像发狂一样的恶狼般,不断地仰起头,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啸。
万幸,黑豹距离幼尸已不足半米远,冬至看着它近乎慢动作一样的飞扑过去,总算赶在他们被尖啸声震死前,一口咬断了幼尸的喉管,响彻楼道的尖啸声戛然而止,冬至也终于在头昏脑胀下,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将几只小玻璃瓶从米黄色的帆布包里倒出来,包的大小刚好可以把幼尸装进去。冬至沉吟片刻,将一只弩箭用力插进幼尸的眼窝,喉管处的伤口和丧尸咬得很像,‘一会回去只要胡诌几句,应该可以应付得了,那个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书呆子。’人家当爹的,是希望冬至把孩子活着带回去,可冬至却只带回去一具尸体,怎么着也得想点办法掩盖一下失误。无论是主观上的行为,还是客观造成的悲剧,这件事冬至终归没能替姜戈办好,他的心里难免不会有些愧疚之意。
“没想到吧,张静!我这人虽然烂命一条,却偏偏没那么容易死!”脸色惨白如纸的梁良,恶狠狠地瞪着同样面无血色的张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