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探子(3)(1 / 1)
此时天已尽黑,残月尚未升起,周围无半点亮光。计灵应睁大双眼,看了老大一会儿,不过是辩得近处影影绰绰的房舍。他跳上屋顶,四下张望,见不远处的一栋房舍隐隐有亮光闪烁,想来定是几人所在。他又跳下屋顶,踮着脚尖,依着方向摸了过去。
摸到那房舍跟前,只见大门紧闭,大门上方挂了两个灯笼,发出微光,却又与方才屋顶所见亮光不大一样,门口放了两个大酒坛子,想来此处便是张掌柜的酒家。这房舍颇大,计灵应围着外边转了一圈,除了大门这边有门窗外,其余墙上都没有开门窗,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又从大门右侧一角跳上房顶,这才发现这房舍四面都是房子,中间围了一个院落,那光便从后院里挂的灯笼亮起,自己在院外自然看不见
只见后厅大门半开,几盏油灯放在堂前案几上,发出微弱的光亮,计灵应这厢望过去,大厅左侧坐了两人,上首一人年约六旬,身形微胖,脸色红润,头上戴了一个六合巾,身着青衣,想来便是那张掌柜,下首一人,便是耿义,两人眼望对面,偶尔微微颌首。说得一会儿,耿义站起身来,走到案几前,拿起几上的一张布帛样的物事,指点几下,又退回座椅。这里看不到大厅右侧,却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此时风声呼啸,吹得屋顶簌簌作响,计灵应又离大厅较远,听不见几人说话。他顺着院角轻轻跃下,沿右厢房墙壁猫腰向大厅摸去。他不敢走得太近,生怕被人听见动静,慢慢靠到大厅右侧窗下,听得有人说道:“紧要之处,便是这些。今日已是初六,唐某离开之时,闻听今日会在沙城大阅六军,之后老贼便会动身,至多三日,亲军上直卫必会先行到此,老贼随后必会到来,我等须得提前伏在那里,明日一早大家便各做准备,张老英雄,此事就此议定,你看如何?”计灵应悄悄探起头来,从窗子的缝隙看进去,只见右侧也坐了两人,俱是四十来岁年纪,上首正在说话之人,想来便是那唐堡主。
张掌柜说道:“唐堡主、林堂主,二位要留在此处,却让我老张苟活,我岂可答应?”耿义道:“大哥,实不相瞒,去年两位大侠来的时候,便和我计议定了,还望大哥莫要责怪,明日便同大嫂带了贞儿走吧。”张掌柜大声道:“二弟糊涂,此乃你我兄弟二人之事,两位大侠不远千里而来,帮忙谋划,已是莫大恩德,你怎可让两位大侠趟这趟浑水,行如此凶险之事?”
只听座中另一人说道:“我们兄弟俩甘愿留在这里,与耿老英雄并不相干,还请张老英雄莫要误会。”说话之人,当是那林堂主,只听他说道:“我兄弟二人听宾先生说起两位老英雄的侠义,当真好生佩服,去年来到这里,听两位老英雄说得情况后,也觉得此事可行,心里便起了一样的念头。想我山东境内,这几年来,连年灾荒,徭役税赋却不断加重,官府强征暴敛,巧取豪夺,老百姓却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可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若不是薛教主他老人家,我们早已……”他说到此处,却不好再说下去,苦笑了一下,又道:“所以,我们苦苦相求张老英雄,若我兄弟留下,也算是践行本教圣训。”
唐堡主跟着道:“不错,想起洪武皇帝之时,屯田垦荒,引水筑渠,徭役税赋又有诸多减免,大伙儿安居乐业,日子倒还过得去,然而至靖难起,济南、东昌等很多地方连年战事,百姓本来都已经受尽战乱之苦,战事结束,还没喘过气来,不想北平又开始大肆营建宫殿,所用之物,多是从山东征用,大伙儿是苦不堪言。这些年来,老天爷又不开眼,连年灾荒,只是去年,五月水灾、九月蝗灾,粮食歉收,赋税却比洪武皇帝的时候多了三倍不止。如今要北征蒙古,又征调了山东十数万人转运粮饷,饿死、苦死、病死了不知多少人。想我兄弟姐妹,受这般苦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如今既有此大好机会,岂可错过?”他看了看林堂主,道:“我兄弟二人,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带贞儿离开。实不相瞒,来此之前,我兄弟俩已经安排家中诸般事宜,便没做回去的打算。还请张老英雄成全我兄弟二人。”他说完,同林堂主站起身来,向张掌柜深行一礼。
张掌柜急忙起身还礼,道:“两位大侠切莫如此,折煞老儿了。”他听两人说得坚决,知他二人心意已定,便道:“两位大侠如此行侠仗义,老朽感激不尽,既然如此,当不拂两位大侠情意。”几人回身落座,张掌柜道:“二弟,你明日便和我老婆子带贞儿离开。你内功修为不够,轻功并不擅长,你若留下,成事便少了几分把握。”
耿义摇头道:“大哥,你我兄弟几十年,我岂不知你意。你我谁留在这里,那也没什么分别。只是贞儿这病,还须赖你寻得医治之法,这几年里,若不是你和大嫂教他导气运功,为他疗伤治病,那便无法可想了。大哥,兄弟是个粗鄙之人,不知见识,其他什么事都听哥哥的,只这个事上,却是为了贞儿,不能听从大哥的话。”张掌柜道:“二弟,要我弃你而去,哥哥断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