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过泸水馒头祭祀 定终身蓉儿成婚(1 / 1)
东线由南到北穿过云贵高原,道路艰险,人迹罕至。其崇山峻岭让丞相和将士们啧啧称奇。在高山之下阳光明媚,山顶上却雨雪霏霏,在白天热得冒汗,一到晚上寒气浸骨,睡在帐篷里依然手脚冰凉。这时候就体会到石洞的好处,既干燥又暖和。一些山洞的进口狭窄不易发现,走进去,里面却非常开阔,天然穹顶由巨石构成。有些山洞连着其他山洞,层层相套,幽深峻险。
所过之处,丞相都会仔细观察当地的地形、土壤结构,以及当地人的生活形态,对南方的风土人情有了很大的了解,这些对以后的援助工作,都会有很大的帮助。遇到路途险阻时,丞相就命令关兴带领士兵把那段道路修通畅。遇到高山深谷,丞相就设计图纸,让士兵们在深谷之上架设桥梁,就地利用当地的石头作原料,坚固耐用。
行军途中,经过不少稀稀落落的南方部落聚居之地,未曾开化。那里的人们普遍都是身着兽皮,手持弓箭,以打猎为生。看到大军的到来,一些部落认为这是天兵下凡,纷纷顶礼膜拜,一些部落认为这是异族入侵,立刻列兵布阵,准备进攻。对于前者,丞相与他们的头领结盟,进行安抚;对于后者,子龙将军指挥众将与之作战,直到部落族人战败投降,同意结盟,接受安抚。
就这样走走停停、和谈战斗之中,大军越过云贵高原,回到泸水南岸。那一天,当灰白色的泸水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将士们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然而此时天空乌云密布,午时才过,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泸水河雾气蒸腾,水波翻滚,涛声呜咽,暗流涌动。士兵们刚放下一只竹排,就很快被水浪翻卷向前,顺流而下,渐渐消失在灰色的水雾之中。
丞相带着众人来到河边查看。这时,一阵雨点落下来。柯正、关兴仗着身体结实,没有在意,丞相站在伞盖之下倒也无妨,柯蓉早有准备,披上一件蓑衣,然而河风肆虐,柯蓉渐觉寒意沁骨,不觉微微地蜷缩着身体。丞相看在眼里,就带大家回到帐中继续商议。
到了大帐中,柯蓉脱去蓑衣,坐在爹爹的身边。丞相吩咐烧起炉火,然后问柯正,为何冬季时节,河水会如此湍急?柯正也不明就里。于是丞相命人去找来当地的官员询问缘故。
一直到吃过晚饭,小兵才带来一个从前在这里管渡口的差官,禀告说:“丞相有所不知。我们当地人的习俗,在军队渡河北上之时,必须祭享,河水方能平静,大军才得以过河。”丞相听了,就问:“祭享河水,需以何物为祭?”那差官说;“需要用南蛮的人头为祭品,其它活牲都不行。”丞相追问道:“那需要几个人头才能成祭?”“南方风俗,以七个蛮人头为数,最多是七七四十九个人头。”这一席话,让帐中众人听得半信半疑。柯正说:“此话可能是真。我以前听老人们提过这种做法,说是几十个人头扔进河水里,河面立即风平浪静,非常灵验。只是没想到发生在这里。”丞相唤关兴近前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可带人去准备四十九个蛮头,明日一早准备妥当,祭拜后渡河。”关兴见丞相一脸严肃,禀告道:“丞相,战争已经停息,到哪里去找南蛮兵的人头?”丞相说:“四十九个蛮头,无论如何都必须准备齐全,不可有任何疏忽。否则,几万大军无法过河,岂不是困顿在此?”关兴忙告道:“属下明白,只是如何准备这蛮头,还请丞相明示在下。”丞相见他着急,笑着说:“也罢,你且留下,待我详细吩咐于你。其余人等都可各自回营早些休息。”
这时,雨已经停了,柯正父女告别丞相,回到自己的营帐。柯蓉有些心神不定:“祭河需要四十九个人头,丞相会让关将军到哪里去找?岂不是要为此杀人才行?”柯正安慰她说:“真是那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要瞎操心,早点睡。说不定丞相另有打算。”
那天晚上,柯蓉失眠了,把人头扔进河里的说法困扰着她。她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柯正心中惦记着人头的事,特意起个大早,走出帐篷,天才灰蒙蒙亮。门边似乎靠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却难以看清。他伸手一摸,感觉到是一件蓑衣。他想起来,女儿昨晚穿的蓑衣,忘在大帐中了。门口放哨的士兵这时走过来,说昨晚深夜丞相亲自过来,带着这件蓑衣,把它留在门边。柯正心中一动,想来丞相担心今早下雨,所以昨晚送过来。他将蓑衣继续留在那里,自己转身向河边走去。
河边的祭坛已经搭起,风向旗被吹的猎猎作响。柯正被河风吹得打了几个寒战,身上一阵发冷。丞相此时也带领文官武将向祭坛走过来。只见祭坛中间的祭盘上,层层叠叠地堆着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个个双目圆睁,面目狰狞。文官武将乍一见,都觉触目惊心。再各自定睛细看,才发现原来是用面捏成人头形状,透过空洞的两眼,可以看见里面包的肉馅,外面还涂上红色的染料,几乎以假乱真。大家都一个个绷住脸,不敢笑。丞相一脸严肃,念完祭文之后,命令士兵将献祭的馒头以及金钱投入河中,一会儿,只见河水平静下来,无风无浪,丞相吩咐,大军准备架筏渡河。
当天晚上,大军在泸水北岸扎营,柯正早早就上了床。白天受到风寒,现在他觉得头痛欲裂,混身乏力。柯蓉自己在营帐里收拾东西,心里不由得想起祭河用的那个“蛮人头”,听爹爹说是用灰面做的,里面包着肉馅,丞相在祭文中称它为“馒头”,和“蛮头”谐音。想到这,柯蓉独自咧嘴笑起来。只恨自己今早起晚了,没有亲眼见到。不知道昨晚丞相怎么想起这个主意,然后让关兴督促人连夜做出来。
可柯正这一病倒,竟然再也没能起来。白天躺在马车颠簸而行,晚上随营地休息,军旅疲惫之中,病情日渐加重。军医用各种方法给他治疗,药物诊治,也无济于事。一天晚上,在帐篷中安顿下来以后,他勉强坐起来,对女儿说:“我们一家五口人,因为战乱你母亲病重而亡,你大哥二哥如今下落不明,只剩你不忍心离开我,一直陪在我身边。还好如今战乱已经平息。我本想过几天,带你回到家乡,许配好人家嫁了。可如今我一病不起,若不将你的终身大事安排好,我就算死去又怎能瞑目?”柯蓉含着眼泪,说:“爹,等您病好了再说。”柯正缓缓地说:“好女儿,我年纪大了,前段时间又过于操劳,这一病估计是难以医治。我想在我走之前,将你托付给丞相,他一定能让你终身有靠。”柯蓉点头说:“凡事我听爹的安排。”
丞相巡营时,见柯正的帐篷内灯光明亮,守卫的士兵禀告说:“柯先生有言,丞相来时,还请入屋相见。”丞相走进去,见柯正靠着床头,面色灰白,两眼暗淡。丞相心中难过,一时无言。柯正说:“丞相昔日有恩于我,我才决定尽我微弱之力助大军南征。只是如今病重难治,唯独有两个心愿,不知能否恳请丞相成全?”丞相说:“柯先生随大军南下,劳苦功高,你有何心愿,只管说来,我一定做到。”
柯正谢过丞相,缓缓地说:“我原本有儿有女,可这次战乱,让我妻亡子散,我死之后,希望能够和妻子安葬在一起,也算是最终夫妻团聚。如果丞相能够帮我满足这个心愿,我也就能安息于九泉之下。”丞相点点头,说;“柯先生,你放心,这事我会照办。”柯正感激地点点头。丞相说:“柯先生,除此之外,还有何事?”柯正叹了一口气,说:“我女儿一直留在我身边照顾我,如今我不久于人世,留下她一个人,实在放心不下。”丞相说:“柯蓉姑娘温顺体贴,坚强善良,非一般女子可比。回成都后,我一定会为她找一个好男子,相伴终身。”柯正说:“丞相若不嫌弃,我倒是愿意让女儿跟随丞相身边,侍奉汤水。”丞相说:“柯先生如此高看于我,孔明惶恐之至!我已经年近半百,而蓉姑娘正当芳华,我怎攀配得起?我倒是觉得关兴将军与蓉姑娘年龄相近,更加相配。待我明日一大早就问关兴。事不宜迟,他若也愿意,我明日就为他们俩主持婚礼。如果他不愿意,我明日一定纳蓉姑娘入室,照顾终身。你且安心休息,待到明日,自然一起分晓。”临走前,丞相嘱咐士兵们悉心照顾柯先生,若有急情,尽快来报。
这些日子跟随丞相左右,关兴从一个勇猛的将军,迅速变成一个精明能干的总管,带着手下的士兵,为大军做先锋,一路上开山搭桥。那白净的脸上长出青青的胡须,又黑又粗的眉毛下眼神逐渐坚毅起来。全军上下对他充满赞誉之辞,丞相也对他的非常满意。毋庸置疑,关兴这位年轻的将军,正成为全军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可关兴的心中却偶尔感到落寞,今晚,独立山顶之上,看那满天星斗,仿佛钻石般晶莹耀眼。星光透过夜空,仿佛劈裂澄静的寒冰,锐利夺目。独自仰望无边无际的星河,他不觉感到一种渴望,渴望此时能够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使他不至于显得太渺小。
这种渴望让他自己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善感?不过,将来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他倒希望她能够象蓉姑娘一样,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和顺。这么多天在山路上奔走,从未听见她抱怨过。只可惜,她是南方人的女儿,不能娶她为妻。虽然丞相说,南方人和汉族人从此可以自由择地而居,可是,娶一个南方人的女儿,却是有违祖训的事。关兴暗自叹口气,走进帐篷,顺手一推,将晶莹璀璨的夜空关在门外。
第二天一大早,丞相就召齐几位大将,当着他们的面和关兴商议:“柯先生病重难愈,他希望死后遗体回家乡与妻子同葬,你可愿意担当此任?柯先生为我军南征餐风露宿、效尽全力,若能满足他的这个心愿,也算大功一件。”关兴说:“关兴愿意前往。”丞相又问:“柯先生的另一个心愿,是将女儿的终身托付与人。柯蓉姑娘年龄与你相当,你可有意?”关兴一听,非常为难。尽管内心里,关兴对蓉姑娘有一种特别的情怀,可惜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相比之下,两人的族裔不同,这倒是真真切切的障碍。关兴摇摇头。丞相追问:“关兴将军这是何意?”关兴涨红着脸说:“恕我不能从命。”丞相说:“既然如此,今日我就请各位为我作证人,我要满足柯先生的心愿,迎娶蓉姑娘入室。柯先生病已不治,军旅之中一切从简,今晚就行礼。”
三天过后,柯正闭上眼睛。尽管身逢乱世,一生颠沛流离,亲人离丧,然而自己的小女儿却有幸福美满的归宿,他终能含笑而去。柯正的遗体被送回老家安葬,丞相让关兴护送蓉姑娘服丧同行,又找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作伴,待三个月丧期满后,直接接回成都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