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二 太平盛世喜团圆 南方险地逢叛乱(1 / 2)
丞相一行回到成都的时候,已是斜日西坠,红霞飞舞。姜维骑着一匹高大的血色羌马紧紧相随。习惯了渭北山地的荒凉粗犷,成都这座古城的繁荣秀丽让他大开眼界。一座座古城门屹然挺立,主街道可容马车双双并行。市区道路四通八达,住宅鳞次栉比。富家大户的府邸,高大宽敞,门开处,声乐盈耳。商业区内店铺数以千计,商品精巧艳丽,货物堆积如山。不少稀奇古怪的商品,自己多年之后才知道它们的由来,如木棉花织的布,槟榔粉做的面,远销大夏国的邛竹杖,以及风靡广东的蒟酱。市场上或买或卖,讨价还价,人声鼎沸,声震长空。经过居民区时,可见那精于纺织技艺的工匠之家,分居一宅,四处织机之声彼此相和,声声不绝。
不知不觉一行人走到了沿江大道。许多妇女们正在江边洗衣,还有更多的妇女陆陆续续地端着洗衣的木盆赶来。她们相互之间打着招呼,说着闲话,欢声笑语隐约可闻。天色渐暗,一轮弯月从天边升起,清辉照亮明净的天空,映入宽广辽阔的江面。江边石头上,一声声木槌敲打衣服的声音此起彼落,清脆有力,和人们的笑声融合在一起,顺着涛涛江水流向天边。
这片富裕繁华、生机勃勃的土地,正处在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在这里,吏治清廉而高效,百姓富裕而勤俭,政府法制严明而深受爱戴,民众为了信念与公义可以舍生忘死。天府之国,这时候迎来一个伟大的太平盛世,彪炳史册,光照千秋!
接到丞相即将回来的消息,相府中上上下下,张灯结彩,焕然一新。丞相走下马车,跨进大门,看见妻子带着瞻儿及一家老幼,早已经等在庭院中,提早几日回来的蓉儿跟在后面。看着瞻儿,丞相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慨。自己出门时,瞻儿还只是一个婴儿,被抱在妻子的手上,哇哇地哭,如今已长成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子,在母亲的示意下,跑到自己的面前,跪在地上磕头。这四年的时间,在军营中似水流逝,了无痕迹,而在孩子身上,却显得如此明晰。另一个和瞻儿一般大的男孩子也接着跑过来磕头,口称“伯父”。黄夫人在一旁说:“这是幼常的儿子,我每天都会派人把他接过来,和瞻儿一起读书、玩耍。”那孩子头上的孝帕白得刺眼,那粉嫩的小脸露出的神色,竟似曾相识。丞相忍不住将他一把揽在怀中。
丞相回头看到自己的孙儿诸葛攀时,更是觉得恍如隔世。当年离开家时,乔儿陪自己一起出门。可如今回到家中,却只有丞相一人。看到站在面前的攀儿,健康活泼,丞相的心中,又禁不住一阵阵悲喜交集。
妻子望着丈夫,四年多的时光,竟将丈夫的鬓角染白了,想必自己在他的眼中也是一样。丈夫的身架还依然挺直,依然是那付纵使天塌下来也用两肩担住的从容。那迎接自己的笑容与眼神依然温暖如春,尽管明显地添了几道皱纹。握着丈夫的手,那日夜牵挂的心,那翻来覆去的思念,一下子都消散了。
然而不久之后,一封南方叛乱的军报从庲降都督府飞送入成都相府,搅起了一场风波。
庲降都督府位于南中普安县北一处开阔的平地上,背靠郁郁葱葱的青山。都督府门前绿树成荫,更衬得红色的府门庄重威严。全身盔甲的侍从在府前逡巡,不时有穿戴整齐的官员们,或骑马,或乘车,到了府门后恭恭敬敬地递上名片,然后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传唤。偶尔有士兵押送着囚犯来到,等候审讯。最多的,则是办事的差官,低着头塌着腰,在府内匆匆进出。
庲降都督张翼,字伯恭,两年前李恢都督逝于任上后,由蜀郡太守升迁到庲降都督一职。他为人勤谨,执法严格,很为丞相器重。当初先帝刚担任益州牧时,张翼只是在府中担任书佐。由于他做事认真负责,后来一级级地升迁到孝廉、涪陵令、蜀郡太守等职,直到担任庲降都督的重任,掌管南中地区的军权和行政,将丞相对南方的安抚和扶持计划发展下去,将南中地区的和平维持下去。
李恢都督在位时,恩威并重,将南中反叛的豪强都迁往成都,将战马、金银作为赋税充实于国库,南中这几年持续太平。然而李恢死后不久,南中的豪强刘胄趁着张翼初来乍到,率众起兵反叛。这个消息很快传进了都督府,张翼就将手下众人全部召集在一起,商量应对之策。
张翼为人严肃自持,对下属也从严要求。他的部下,对他一向敬而远之,现在张翼开口让大家说说看法,众人各自低头不语,大厅之中一片沉默。张翼转身问都尉杨宇:“杨都尉,我军现有驻军五千,府中军粮,不知尚能够维持多久?”杨都尉回答说:“府中军粮,应能维持月余,如今贼人反叛,朝廷若是派驻大军援助,到时侯恐怕难以为继。”张翼说:“粮草为军中头等要务,不可有任何疏忽。杨都尉你可速速让人从各处催运粮草,以备久战。”然后对副将李浩说:“李将军,你点齐三千兵马,明日一早,随我到出征讨伐刘胄。”将厅中众人一一分派完毕,又命人将军情写成急报,飞马送到成都。
第二日,张翼率领大军准备出发,李浩建议说:“都督,贼人驻军之处,有一条小路从西通往山区,贼人可以籍此退回到山林隐蔽,等我军一走,又复再来。末将愿意引领一支偏军,守在小路两边埋伏,以断贼人后路,都督领军赶往其前部攻击,这样,与贼人一战,可以一举歼敌,不知都督意下如何?”李浩是前任都督李恢的老部下,在南中多年,非常熟悉南中的地理环境,所以有此一策。张翼严肃地说:“不可。我军初征,尚不明敌军底细,若是分兵两路,万一被敌军逐一击破,岂不被动?李将军不可推辞辛劳,只取守势,还需与我一起,到敌阵前看形势再定。”李浩一听,忙说:“属下并非想要推辞辛劳,自当领命随都督同往。”
汉军即将到达叛军所在,前面哨兵来报,刘胄听说张都督亲自率兵前来,果然仗着熟悉地势,悄悄地沿小路撤走了。张翼一听,只好与李浩率队回府。可他们才一离开,叛军又尾随而至,不但如此,刘胄还秘密地将周围的各郡县联合起来,越来越多的郡县都有叛军响应,一时之间反叛的声势日渐浩大,张翼赶忙命副将李浩亲自将紧急军情飞送成都,催运粮草物资。
李浩到成都相府时,丞相正在府中与众人议事,听说庲降都督府送来急报,赶忙命呈上来,丞相看完,眉头一皱,将急报递给众人,让谈谈各自的想法。
自从张翼担任庲降都督一职,成为朝野中一名举足轻重的人物,朝中官员大臣都纷纷想与他结交。然而张翼这个人,一向洁身自好,不肯流俗,尽管掌管一方军政,却少有与朝中官员攀连接交。久而久之,朝中官员也就无人敢与他亲近。就连南方地方上的各级官员纷至沓来到都督府晋见时,张翼也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管束甚严。
如今看到军报上说南方战火不曾扑灭,反有迅速蔓延之势,刘琰将军哼了一声:“下官听说张翼为人高傲梗直,处理事情不合民意。恐怕这不利于南中的长治久安。李恢在南中十多年,南中一直太平,可如今张翼才去两年,就发生了叛乱,如此看来,张翼确实不太善于处理与南中的关系。”丞相说:“那不然。南方豪强反叛之心从未泯灭。前几年我让李恢将一批思谋反叛的豪强迁来成都,才瓦解了这股力量。依我看,这个刘胄,不过是在张翼新任之际,趁机作乱罢了。”长史杨仪说:“张翼一向做事认真,据属下看来,他不恐难胜任都督一职。如今只是一股豪强作乱他都无力平息,以后若贼人势力强盛,岂不更难遏制?”连尚书仆射孙福也说:“张翼与我相识已久,我知道他为人一向谨慎小心。可我最近听到一些南中来办事的官员说,张翼自从执掌一方后,对地方官员的态度骄横傲慢,自满之心滋长。都督一职位高权重,在当地一呼百诺,张翼由此心生懈怠也难说。还请丞相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