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无缘(1 / 1)
将报纸上那消息念完,又跟大家解释一番,待大家都听明白,父亲告别大家,拱起扁担,别别扭扭把持住担子,笨笨拙拙保持着平衡,一路匆匆往家赶。
到家,放下担子,把卖茶叶蛋的营业款往母亲手上一拍,又一拍,顾不得跟母亲多说,只是嚷嚷:“好事儿,好事儿,有好事儿。咱三叔家生活可以改善了。你把铁锅、煤火放到厨房吧。我去给三叔送个信儿。”说着就要朝外走。
母亲觉得这一锅茶叶蛋卖得也太快,太利索,怀疑是贱卖,做了亏本生意。又见父亲这么急着朝外走,立马丢个脸,说:“啥事儿这么慌?说清楚再走!”因为这是做生意,是正经事儿,母亲很认真,态度很严肃。
父亲见母亲板起脸,知道不说清楚走不脱,再说两口子从来没有别拗过,只好笑着站在当院,把报纸上刊登建工厂,大招工那些事儿简略说了一遍。
母亲说:“国家在咱古都建不建大工厂,招不招工,跟你有啥关系?看把你急的。不把事情说清楚就想朝外面走。这是闲事儿,你就把它当成正事儿了。别说现在三叔出去卖东西没回来,即便这时候在家,人家也不会觉得这事儿跟人家有多大关系吧。”
父亲说:“咋能说跟三叔没关系呢,这关系可是大极了。这不光是跟咱三叔关系大,跟你跟我关系也很大,跟咱全国人民的关系也都大着哪。你想,大河有水,小河还能干吗?小河有水,大河还能不满吗?国家富强,人民生活能不提高吗?这是常识,稍微读点报纸,都会知道。”
母亲不懂这些高大上的说法,有点厌烦,说:“别跟我说这没用的东西。你说,这么快就回来,你这一锅茶叶蛋是咋卖的?不会是连本钱都没捞回来吧。”
父亲一愣,说:“你咋能说这话?咋卖的?我是按咱们在家说好的正价卖的。人家给我钱,我给人家茶叶蛋,就这么卖。不给钱,没人来拿茶叶蛋吧;不给钱,我也不会把茶叶蛋白给人家吧。”
母亲不相信,说:“那么大一锅茶叶蛋,我想着你至少得卖到晚上八九点钟以后了。这才出去俩钟头不到,你咋这么快就把它给卖完了?真要是没贱卖,你也太厉害了。”
父亲嘿嘿笑。显得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要是不遇住贵人,只怕这一天下来,我还真是卖不了几个。我不会吆喝。我没想到,卖个茶叶蛋,那声吆喝竟是那么难。我还没吆喝,心动过速,脸先热,血压噌噌都上来了。当时我还想着咋吆喝呢。这时候贵人就来了。”
母亲问:“啥贵人?”
父亲说:“一个女的,跟咱们岁数差不多,穿戴挺时髦。到跟前叫声申老师,让我把她手里的报纸给念一念,说是报纸上登着招工消息。我在报纸上找到那篇文章,正想给她念,她发现我是在那里卖茶叶蛋,这又不让我念,说是把茶叶蛋卖完再让我念。我还想着,那一锅茶叶蛋啥时候才能卖完呢。谁知道她一顿吆喝,人朝我俩这儿一围。你一个,我两个,他三个,还有买四五个的。我收钱,她给捞茶叶蛋。不一会儿,那一锅茶叶蛋也就卖完了。”
母亲听着感叹说:“这是打住哄了。不打哄,肯定不会那么好卖,肯定卖不了那么快。那女人是哪儿的,那么会吆喝。你也跟人家学学咋吆喝。”
父亲说:“说那女的是哪儿的,我还真不知道。现在回来想一想,能叫我申老师,只怕是我教夜校时候的学生。”
母亲甄一句:“扫盲班。扫盲班里的学生。”
父亲说:“是,是。学生多,我记不住学生都叫啥。老师少,他们也都记得住我了。”
母亲呵呵笑,说:“扫盲班上当老师,看似白进义务,没想到今天倒有了用处。要是那女的不认你,这茶叶蛋只怕还得再卖一下午。”
父亲呵呵笑:“我觉得也是,只怕卖到天黑也卖不完。光这吆喝我都过不了关。”
母亲听着笑,说:“你脸那么热,这关你也不知道该咋过。”
父亲顿了一下,没吭声。母亲又接着问:“刚才你说去咱三叔家,你去咱三叔家干啥?不会是跟咱三叔透个信儿,让咱三叔也去工厂报名吧。“
父亲说:“咱三叔跟我说过,老七初中就要毕业了。本想着要供老七上高中,可这小本儿买卖养活四口人都不太容易,更别说供老七上高中了。三叔想让老七去找工作。有这茬口,我想着还是抓紧时间跟他们说一下。其实也不用多说,上街买张报纸给他们送过去,跟他们说一声上面有大招工的消息就行了。”
母亲听得这么说,叹口气,说:“那么聪明的孩子,只上个初中就工作,可惜了。要是家庭富裕些,也不至于半途辍学了。照你这么说,你还是早些上街买张报纸,给他们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