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愚者(1 / 9)
天乌蒙蒙亮,查南已经从磨坊主那边换到了小两百戈比与一套棉袄,他同那磨坊主相谈甚欢,后者甚至送了他几枚可以提神的格鲁吉亚醋栗。
至于波波莉娜,除了与方穆的卫兵起了点争执外也算顺利,一切如她所想:说明来意后,方大帅毫不迟疑收下了那一口袋耳朵,接着她拒绝了五百枚戈比的赏赐,仅收下一百戈比以表明归附意愿。
方大帅是个聪明人,“弟兄们,扎伊娜为那些可怜难民报了屠杀之仇,唉,真是女侠风范!那,不知女侠可愿祝我方某一臂之力?”当时这位新晋军阀当着部下们的面如是说,他双臂敞开做拥抱状,实属一场好戏。
“不了不了,大帅真是高看我了哈哈哈。”波波莉娜推手婉拒,她知道方穆是想让她在自己部下面前演他妈个三辞三让的经典桥段。
“何出此言?若方某能得女侠相助”
互吹互擂一番,佣兵作别军阀,走出屋顶漏风的市政厅。
风吹在脸上,好个神清气爽。波波莉娜轻哼起《山楂树》的曲调,脚步像是在跳房子,这样将双臂张开平举,一种她从未历经的轻快与自由穿心入腹。
游半条街,再与素不相识的敲钟人打个招呼,波波莉娜与查南汇合于老教堂门口,此时教堂内传来诵经声阵阵,庄严不失清朗。
“唷,换身衣服终于正常不少了你,之前你穿得跟那个鸡毛掸子成精似的。”波波莉娜心情不错,因而拍着查南肩膀打趣起来。
“那是我以前从158号设施那里搜刮来的,回头有时间我可以跟你讲讲那会儿的事。”话说完,查南坐在一旁的石头长椅上,垂腿开膝,他近乎无意识地搂住傻丫头,独眼出神地盯着一处融化的水洼。
这是滩被踩化的死水,油光灿灿的水面会随着观察角度的差异显现出不同色泽,在寒风中微微发散芳香。三十年来幸存者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核战争的阴霾,大家喝惯了这样的水,飞禽走兽喝惯了,这些泛油光的漂亮液体甚至在植物细胞中游荡,赋予它们一串又一串变异的基因。
查南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几声急促的呼吸过后,瞳孔扩大整整一圈。
波波莉娜搓搓鼻子,她以为查南只是患了偏头痛:“喂,你还没把这丫头送到老鸨子那儿吗,她值不少钱呢。”
算是明知故问,查南回过神,他没抬头,以微笑作为回复。
波波莉娜怔了怔,有些无奈地耸肩,换作以往她一定会破口大骂,但她现在只是继续撇撇嘴——她不想让这傻丫头的单薄身影与曾经那不谙世事、坐在莫斯科山上遥望夕阳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此时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无端的憎恨,而这份憎恨她压根不晓得该指向谁。
波波莉娜百般煎熬的结果只是松开了不知不觉紧握起来的双拳。
傻丫头乐呵呵向佣兵伸出小小的拳头,她小巴掌一伸,里面是个握成新月形的雪疙瘩。
也许她根本不知道那小铁匠把她绑了,甚至不知道是我们救了她,这傻得像块石头的家伙真不知道以后她自己怎么活。波波莉娜心想。
怜悯这两个字按理来说早就让波波莉娜喂了狗,如今她却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两个字的一笔一划。
波波莉娜点点头,借着疲倦劲儿推开傻丫头的小手,回绝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