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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老陈醒了，生物钟使然，5点，丝毫不差。

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有下雨的征兆。出小城，风冷飕飕的，有细小的雨丝在脸上掠过，老陈心里一阵惊喜。车速越快，雨丝越密。雨点落下，打在地面，溅起了一个个灰泡，扑哧扑哧地响。雨斜着扑向老陈，老陈把拉链拉倒领口，俯着身子骑，不一会，上衣湿了。老陈加快了速度，转个弯，就向学校奔去。路面泥泞，黄泥搅和着杂物把老陈的自行车前后卡壳塞满了，用劲踹脚踏板，自行车慢悠悠地往前挪。没办法，老陈从路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截柳树枝，剔除卡壳内的阻碍物。可骑了一截，卡壳又堵塞了，老陈再次剔除。要到王小菊家的庄稼地附近，老陈把自行车支起来，把两脚在田埂的草皮上使劲地蹭几下，蹭掉鞋底的烂泥，三步两步就到了王小菊家的田头。小麦和油菜恢复了生机，晃着脑袋在风中嬉戏，那一畦畦的绿仿佛是甘甜的乳汁流进了老陈的心里。

老陈，你怎么扛起自行车？自行车没气了吗？巢校长打着伞迎出来。

哎，黄泥巴缠着车轮，怎么推都推不走，我索性扛起来走，不然就迟到了。

你没带雨衣吗？下这么大雨，你看，你全身湿透了。

哎，赶路急了，忘记了披雨衣。到炉边烘火就行了。

自行车就放下来，我替你弄好。你快去食堂，烤炉火吧。三九心里，别搞感冒了！

老陈一头钻进食堂，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响，水烧开了。老陈拿水瓶冲好水，把袄子脱下来，在炉火上来回移动，均匀地烤火。这时，巢校长拿来一件黄大衣披在老陈的身上，老陈顿时暖和多了，腿也不哆嗦了。巢校长拍拍老陈的肩膀，老陈傻傻地笑。

还好，里面的羊毛衫和衬衣没有湿。把袄子晾在竹竿上，老陈开始把长裤脱下烤火。

上课铃响了，老陈穿着黄大衣上课。老陈背对学生板书，学生们窃窃私语，不时指手画脚。下课了，上午老陈就一节课，后两节可以去被窝里，也就不冷了。

雨越下越大，老陈身体反而热火起来。

巢校长的老婆送来了蔬菜和一只鸡。雨下得不开脸，老陈在学校住宿，巢校长陪老陈喝两盅。老陈也不客气，左手拎着鸡膀子，大拇指卡住鸡头，右手把脖子上的一撮毛拔下，地上放一碗放了盐的清水。右手拿起背刀只一划，鸡血先是急速地冲到碗里，继而滴滴答答。老陈放下刀，把鸡头放在翅膀中间，再交叉一下，放到温开水的脸盆里烫了烫，最后去掉毛。鸡三把鸭难拳。几分钟，鸡毛被去除干净。拿剪子，破开鸡腹。十分钟，老陈就搞定。一个人杀鸡，那还是要点本事。巢校长觉得不可思议，老陈哪来的这绝活呢？

老陈笑笑，我在外打工，什么事都干过，在菜市卖过鸡呢。巢校长认为老陈在开玩笑，也不当真。

喝酒，巢校长不是老陈的对手，半斤下肚，老陈脸不改色，还在塑料壶往大杯子里斟。酒逢知己千杯少，说得有一定道理。两斤酒要喝完，巢校长喝了八两多，打开了话匣子，先说自己的艰难历程，老陈津津有味地听着。重言倒语，说了几遍，老陈不厌其烦地恭听。

陈老师呀，你们后生前途无量呀！在这学校，你是公办教师，有文化，一笔字那叫一个好，书教得呱呱叫。可就是你的性格有些倔，公开课，你不能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地上吗？学校民师多，大多只有高小水平，你是我们学校的希望。我岁数不小了，在这山沟里干了三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现在精力不济，没记性了，前脚干的事，后脚就忘记了。哎，老了。我想介绍你入党，作为学校中层干部的培养对象。你先打个申请，我送到支部，再给你找个介绍人。年轻人，要进步，要严格要求自己……

巢校长靠在椅子上，脸色通红。老陈给巢校长倒了一杯热水，巢校长谈兴正浓，继续说。陈老师，今天不是喝酒说酒话，说得对不对请不要见怪。你要找几本书看看，温习一下功课，你中考分数那么高，要不是不要复读生，你上高中，就上大学了。现在教师要学历，高中的都低了，你参加考试，到中等师范进修比较好。既提高了学历，又学到了知识，一举两得。有了学历，说话的底气都硬了。

老陈只是点点头，听巢校长说。巢校长有些倦了，老陈扶着巢校长到床边，舀了一盆热水，给他烫烫脚。巢校长脚洗好了，老陈把碗筷也收拾好了，舀了一盆水，自己烫脚。舒服呀，热气从脚底板往上窜。

外边的雨还在下，顺着檐角滴落到地面，滴滴答答。老陈打开窗户，只一条缝，听着这雨声，如同听着一首美妙的小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