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2 / 2)
这个消瘦孤单,野地里游荡的身影是兰香——
焕才肝疼得死去活来时吃大烟止痛。烟枪烟泡烟味一刺激,勾起了兰香久违的烟瘾。
再说这时的社会风气也怪,吸鸦片在汉人眼里大众化了。家里来了客人递一杆烟枪像倒一盅茶一样招待。由此兰香再不用偷摸,干脆公开的陪焕才吃烟膏。
焕才死前提醒兰香:“我死咧你没烟吃了,会遭大罪的,怕是连狗都不如。”
兰香接过烟枪过了一嘴瘾说:“只要你好,撒都好。固原西乡一个姓李务庄稼的回民活了一百一十六,五世同堂,皇帝下书赏了一方牌子,好些的衣料、银子、羊、米呢!”
“人家肯定没吃过大烟!”焕才干咳了一声说。兰香喷了嘴烟如醉如痴:“活得长,肯定撒心不操,你尽操些不相干的闲心,金宝的保长干得比你好呢!”
“我死咧,你皮扇哈怕连饭都咥不上,不来说烟,不信你看着……”焕才又大咳了声。
“你死了我咋办?明远咋办?我一个娘家人都没有,连个长势的人都没有……”
——焕才死前写了个据证给兰香:东山上二百亩山地和打拉池街上一个油房一个打尖的客栈,五里墩三间西房给了明远。叫她收好等明远回来。
兰香藏在箱底,后来却平白无故的找不见了。焕才偷偷地给兰香留了一坛子大烟膏一小罐白洋。焕才给她安顿:“烟膏子有了,钱有了,大烟你再不吃了,再吃,我死了你怕连屎都吃不上,有你遭孽的。”
焕才自己把他吃胀死后,兰香的一罐白洋被几个孙子算计完了,金宝和明和的几个娃,今儿他要点,明儿个她要点。瓜瓜和改麦也变着法子怂恿自己的娃哄兰香,不到两年,一罐子白洋涮空了。
陈老六曾劝过兰香:“把钱留下个人花,不来再乱给钱。”兰香不听,她心软,疼惜娃娃,谁让他们是孙子呢!
烟吃完了,钱涮光了。兰香就胳膊肘子下夹一袋子红麻、燕麦、荞麦等偷尼藏尼的拿到外面一卖换烟膏子吃。
金宝媳妇瓜瓜不依了,她专意从山上下来住下防范败家的兰香。明和媳妇改麦也不常住十里铺了,上来防家贼。兰香、瓜瓜、改麦三个上演三国,彼此互打混战,好端端地家被搅得鸡犬不宁,四邻嫌弃。
最早知道兰香偷吃大烟的有三个人:金宝两口子和陈老六。瓜瓜在后洼时溜进过兰香屋里箱子里翻出过烟枪烟膏,翻舌给了金宝。金宝想给父亲焕才说,瓜瓜挡住了,她说:“先不说,她上瘾抽烂包了不是更美……”
长工陈老六是共犯,兰香求他,他暗中跑腿买烟。
兰香烟瘾犯时,涕泪交横,像放了血的狗一样抽搐。几年后廋若柴,丰娆朗动的气质消失殆尽。
金宝和明和商量好了,准备把兰香送进固原东门坡子新开的戒烟局。改麦说得那个二房“骚狐狸”向琴不同意。明和却扭不过。和金宝对他妈用了个最毒的办法戒烟:堵嘴,绑手脚,放在窑里土炕上,吃饭喝水方便时松开……二十天后烟是戒成功了,兰香人似得了癔症般不像一个正常人了。
兰香从呱呱落地到入土为安都没见过父母。她是赵里长捡来在他家长大的,鸭儿嘴全庄被马大帅灭了。没有娘家人的兰香可怜:两个儿不知道百善孝为先,儿媳妇跟寻自家男人的样子也不管她。万幸的是兰香能动弹,但这阵的她做饭胡迷和,穿衣乱颠倒。烟儿、跟娃来过几次拉她回牛耳塬住,兰香不走,她执拗在家等小儿子明远回来。丝麦也劝过几回,叫她到十里铺去和几个孙子住,离易臻家巧儿近,好照顾,她还是不去。
瓜瓜看婆婆整天混沉的不清醒,把兰香从大房赶到偏房,偏房赶到南窑。住得离陈老六近了。后来干脆叫人把院砌了道墙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兰香和老光棍老六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