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2 / 4)
“火候与温度正好?你这……抚剑测算心法用到这种微末之上,你哪里是命数不多,明明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既然算到我要来,还只是用这种最便宜的莲心茶招待,怎么,已然是看不上为兄这点道行了?”
“嘿嘿,师兄你瞎琢磨什么呢……得得得,既然你不好直接问,那就由我来说:青遥此次与人对上,确实是我同意的。”
“嗯?你还真过了一遍手?啧,奇了呀,本来以为你敢跟他下那种约定,是拿稳了你徒弟必输无疑,结果那二人竟然真能度过那两遭劫难,虽说青遥也有相助,但毕竟不是亲自出手,也算不得违约。这几日我留在知守崖,就等着看你怎么收场,倒还真没想到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允许了青遥出手……你这是另有打算,还是真就想掺和一脚这中原武林盟主更迭的烂摊子?”
言罢,李辟易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上移,看向先前被陈彦搅动而今已渐渐恢复平静的一方夜空,眸光间多年修道而沉淀的返璞归真的墨色映出星罗棋布与云卷云舒,然而心意流转波动间,此般画景却像是已镌刻于瞳珠之上千年万年般泛起朴净淡然的清波。许久之后,李辟易这才收摄心神,缓缓说道:
“师兄啊,你说我堂堂蜀山,一领人间修道风采,自开山祖师起,历百代而不衰,门下菁英无数,更是不乏剑道术道宗师名宿,势头无量,堪为天下武者龙首……然而,我等自诩仙门,但除了祖师爷与初代的那几位掌门外,竟是再无一人走到那得道飞升的一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修仙之路本就崎岖难行极看天分,莫说你我这等不肖后辈,就是当年身负仙缘的那些先代掌门,真正登顶得道之人又有几何?此事强求不得,你又何必伤春悲秋呢?”
“修道者,天缘自是最为重要,此间玄妙非是我等可以干涉,这我也明白。而我要做的,只是尽力让每个求仙问道之人做到缘分之外的万事诸行皆最圆满无碍而已,并非贪求仙机……师兄,我且问你,以你如今天工谱的修为造化,若有朝一日仙缘临身,你可敢保证必定能飞升成仙么?”
陈彦眉头微微凝滞,低头瞅了一眼杯中尚未喝完的茶水,忽而手臂一挥,将这半杯茶水泼向一旁的石砖,瞬然间,那块石砖被茶茗所化的剑锋洞穿大半,转眼化作一团齑粉,而随后才是一声水珠摔绽的轻微爆响。看着被泅湿而颜色渐重的石板,陈彦缓缓说道:
“此等锋芒相加,连善利万物不争的水都可贯穿坚石,就是我自己所见,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凛意……诚然,我自认为这手中三尺青锋,单论锐利难当,已是睥睨天下而无可匹敌,但只凭此利意便敢称可沾得一二仙道?我还没那么不要脸。不说我,你这十二建言剑可是蜀山掌门相传的镇派级功法,当年祖师爷正是由此得以飞升,那你现在难道就敢说离仙人只有一道缘分之遥了吗?”
“呵呵,不错,这正是问题所在。我派人才辈出,从来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单论这建言剑,也有前辈远在我之上,但他们却也不是得了仙缘便可一日飞升。剑出如煌煌大日,剑出如飞虹霁雪,剑出云卷风收,剑出万籁俱寂,剑出搬山、覆海、辟地、问天……如此一剑,却是仍有缺憾,无可为仙。师兄你可知道,十二建言剑之所以被誉为蜀山镇派之功,其威势只堪其一,更重要的原因,其实就如你刚刚所说:它是我派数百代以降,唯一可让人一窥飞升之秘的剑谱。可在这条路上,我不行,诸位前辈也不行,除了祖师爷,没有一人凭此再登仙界,而我们能做的,唯有为后人多平一些阻障迷碍而已。”
“……所以,你已经为青遥想好了路?”
面对陈彦的发问,李辟易眼眸微垂,笑着说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最多为他提供一种可能,哪里有能耐给他规划得那么明白?青遥这孩子啊,什么都好,未来成就必定在我之上,而我也只是要打磨他最后一点不足——压一压他身上过盛的锋芒。”
“锋芒过盛?谁?赵青遥?你老糊涂了吧,那小子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功夫不到家,远不如人吗?他这也算锋芒过盛——等会儿,你不会是在怪我吧?就算是我教他山外有山的道理,对他要求严苛了些,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吧?”
“呵呵,师兄想什么呢……的确如你所说,青遥历来好学求进且虚心请教,虽然同辈弟子中已是一人之下,但从未骄傲自满,反而是屡屡向我等长老求教,不可不谓是个实力心性俱佳的首席大弟子。然而,这却也正是他锋芒伤人之处……”
李辟易浅浅捋须,淡然道:
“青遥肯直面我等这般远胜自己数倍的宗师而不退,这便是他的锋芒,这虽说也正是他剑意一往无阻之证,但他可曾想过这等锋芒恰恰也在伤及周围人?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师兄,却已然有了此等成就,那些晚辈弟子心中作何感受?而那些明明比青遥早入山门十几年的长辈弟子,如今却亦是难成其一合之敌,他们又怎么想?虽说大家都是同门,也知道青遥那颗澄明剑心的特殊,但人非圣贤,即使面上无所表现,却难免心中会生芥蒂。这还只是在山上,大家虽说介意,却还不至于这样便心生鬼胎,可下山之后呢?江湖莽莽,那些前辈名宿若是败在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的剑下,有几人能有如此宽宏大量?我要打磨的,正是青遥身上这般伤人而不自知的锋芒!”
“哼,匹夫之见!修者理当披荆斩棘,剑修更是该锋芒无阻锐意进取,因思量他人而驻足弇敛,这才是违了剑意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