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4)
《南华真经·内篇·逍遥游》有言:“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
月影泛波,蝉华流衍。
舟上,二人对坐,杯来盏往。一客偏睡篷中,沉沉不知冥昭瞢闇。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痛快了!这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千里书剑,能跟国子监祭酒平分秋色的御外学士统,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教书先生给狠狠说教了一顿!哎呦这真是太可乐了啊哈哈哈哈哈……”
即使已然离开了不短时间,杨暾仍是抑制不住高涨的兴致,连拍着大腿放声笑个不停:
“这沈游啊,当年作为南山剑圣座下首席弟子出游江湖时,我也跟他对过几招,哎呀那时候啊,真是觉得后生可畏,不用杀招,他竟然能压过我几分,要是再给他几年,只怕我是招数用尽都胜不过他。这武道一脉呢,我已经是不抱希望能比他强多少了,哎,结果今儿个,我这费心竭力护了一路的这位王小夫子,嗬那叫一个雄起,引经据典辩驳无双啊,在这文上那是稳稳压了他一头啊,这太给我争面儿了哈哈哈哈……”
“呵呵,确实可喜啊。我与王先生相识不过几日,但能感觉出来,他虽有一腔书生意气,但骨子里更多的还是温良恭俭,待人如玉,若非不是今日这瓠浮酒他喝的太多,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不矜不伐、霁风朗月的教书夫子,还有这般锋芒毕露、一鸣惊人的一面,真是惊人呐。”
许观举杯一饮,对月轻晃杯中桂酒椒浆,见有月盘沉浮其间,随杯摇而散聚,不由感怀道:
“瓠浮瓠浮,嗯,如今想来,这王先生的所作所为倒还真与这二字有些许玄妙关联,先是喝了我这瓠浮酒涨了这份胆气,其之所长所善,平时不显山露水,今日却恰恰落在此处,一吐胸间文采抱负,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真与当年南华真人所述的大瓠之种、不龟手之药有异曲同工之蕴呐。”
“得得得,刚才他长篇大论拽了那么多文绉绉的典故,我是一个也没听懂,结果帅气潇洒地说完,自己就直接倒下睡成死猪了,到现在还没醒。老许你啊,一个做水上生意的帮主,也就别端什么文人墨客的架子,搁这跟我扯什么淡呢你说……”
说话间,杨暾瞥向船舱深处睡意正酣的王凡,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侧身靠在船沿上,喃喃道:
“不过,这样也好,这一路走来,克尽万难,战胜几多强敌,终于是到了这最后一关。可怜王凡他一个平凡的教书先生,如今却被牵连入这杀机四伏的漩涡当中,而且怕是后半辈子都再难有安生之日。虽说至今我仍不知祖父为何将长恨歌交于他手,但我杨氏一门对不住他,我杨暾更是令他屡历险境,实在有愧……如今能做的,唯有在他明朝酒醒之际,将这趟旅程最终的胜利双手奉上,方才不负他这段日子的陪伴与信任吧。”
“哈哈哈,好!难得见你杨大英雄也有如此感怀之时,这一趟我许观也算来值了!既然你有此心,与那些朝廷鹰犬一决生死,那我堂堂清水帮帮主,可不能跌了份儿啊。初旭兄,今夜这一局,我陪你闯!”
许观言罢,在杯中重新倒满酒液,双手合握,向着对坐的杨暾郑重一敬,也不顾他有何动作神态,旋即举杯唇边一饮而尽,好不飒爽快意!杨暾见状先是一愣,随后眼波宽柔,流转间油然而生几分敬意与感激,淡淡呵笑了一声,拿起桌上自己的酒杯,举对许观,笑道:
“许帮主好胆量哪……我杨暾一介江湖散人,此事之后大不了带着这王先生往深山老林里一躲,任他官府如何大肆追查也摸不着我半根毫毛。可你毕竟是盘踞于这长安八水流域的江湖势力之主,之前这几日帮着我们遮拦阻挡那些追兵也就罢了,清水帮与官府共营这京畿江水生意已久,这点儿事他们还不至于真的翻脸,但一会儿上了码头,你要是出手,那就是真刀真枪地跟朝廷正面对立,就算碍于漕运安定不会直接撕破脸,可未来几年你们清水帮,怕是也不得安生啊……”
“初旭兄,你这般说话我可当你是在激我清水帮一众青衫上下没有英雄好汉呐?不妨告诉你,这些年户部度支司管漕运的那些人,已经往我帮里伸了不知多少次手、埋了多少钉子、打了多少暗桩了,他们想要地盘,想要银子,想要权势,我也想要啊!那大不了光明正大地互相抢一番呗,整这么些个阴臭流脓的暗戳戳的手段,真是令人作呕!所幸就趁这一次,借着不良人的手,给他们来个敲山震虎,看看我这统领长安八水的清水帮,到底是不是泥捏的!所以初旭兄,你不必心有愧意不安,不管有没有今夜一事,我们也迟早要与朝廷动上一番手,反而可以说你这个契机送来的正好,我还要多多谢你呢。”
看着许观嬉笑着又举起了一杯酒,杨暾颔首一笑,仰面如春风相拂,随后仰头先尽了杯中酩酊,再提盏倒满,握杯与许观相碰,朗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