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定情信物刺死的爱人(1 / 1)
灵济观的六名新进弟子,商清卓、万宁儿、万贞儿、万通、于辰安、王恩,六个人在守一殿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静柳道长还没到,但有二十余名弟子早已分两列站在大殿两旁,齐齐注视着六位未来的同门。守一殿的两旁是一些陌生的山水画,推断应该是静柳道长自己的杰作,唯有正前方那幅《后羿射日图》的选材与周边格格不入。万宁儿此时再看着图画中的后羿却只觉得平淡无奇,明明自己那天晚上在月光下看着这幅画头晕目眩,目光还总是不自觉的被吸引到后羿身上,现在却瞧不出什么异样,莫不是阳光的关系?尽管如此,毕竟自己以后也是灵济观的弟子了,还是别对这幅画抱有什么好奇心,若是惹得师傅不快就不好了。
和万宁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于辰安、王恩俩兄弟,俩兄弟一白一黑站在一起分外显眼,外加上这俩时不时交头接耳的,从边儿上看跟阴阳鱼似的,弄得不少弟子嘴角不自觉上扬。“哈哈,守一殿,听着跟寿衣店似的,哎,兄弟,回去后你爹问你这段时间干了啥,你就说自己在寿衣店习武!”于辰安嘻嘻哈哈的在王恩耳边开玩笑。哪知那王恩比他还不正经,回答道:“在寿衣店习武?还不如说在寿衣店学抓僵尸呢!”哥俩在这你一句我一句,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我守其一,以处其和。千千万万由一始,千千万万不敌一。专一而终,是为守一。”
不仅仅是于辰安和王恩哥俩,连其他四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坏了,尤其是之前被唐歌疯狂变音吓唬的商清卓反应最为激烈,右手甚至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转过头一看原来是静柳道长背着手站在他们几个身后,刚刚弟子们的谈话他全都听到了,只是他却没有生气,甚至在他那红润而布满褶皱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长且密的白须被一股微风轻轻吹动着,商清卓看着眼前着祥和的“老神仙”,实在难以想象他和那个在灵济客栈二话不说就大打出手的小老头是同一个人。不过仔细想了想,之前在灵济客栈见到徒弟遇害故而愤怒不已,现在应该才是师傅的常态,能看出师傅平时对弟子们应该挺不错,至少挺护短的。商清卓就怕碰到那种为了彰显自己“公平公正”,明明是自己占理却还二话不说把胳膊肘朝外拐的人,跟着这种人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永远都要吃亏,还好师傅不是这种人。商清卓在心里暗暗庆幸到底是师傅不愧是义父的旧友,果然对自家人够意思,自己来这的路费都是义父的战友们凑的。
对于师傅的突如其来,六个人当中还属万宁儿反应最快,连忙给师傅行抱拳礼,其他几个人见状也是急忙要抱拳,谁知师傅却摆了摆手,:“我灵济观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有今天的拜师仪式是必须行礼的,其他的时候一律随意。”六个人嘴上没有说什么,心底却暗暗对师傅敬佩起来。过了不久,糜玉龙师兄和曹思思学姐也拿着几枚腰牌走了进来,糜玉龙师兄走到师傅旁边,用他那极有磁性的声音温和的说道:“师傅,几位师弟师妹们的拜师仪式可以开始了”。“啊,好,那为师就先去那边坐下了。”师傅说着坐在了守一殿中间的椅子上,张开双臂微微抬头,嘴唇附近的白须微微张开,对几位弟子重申了一遍:“你们记住,我灵济观的弟子一生只有拜师的时候必须行跪拜礼,其它的时候一切随意就好。”
六人齐刷刷跪下行礼:“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几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不管他们各自到来的原因是什么,以后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们快快起身,玉龙思思,你们俩把腰牌分发给师弟师妹们吧。”糜玉龙和曹思思听到了师傅的吩咐,捧着手心里一掌长短的腰牌走到六人面前。商清卓拿着腰牌仔细端详,腰牌大多数部分是木头做的,周边用一圈精铁箍着,在腰牌的正面是“灵济观”三个大字,反面则印有阴阳鱼图案,腰牌上方有个小孔串着红绳,正好可以挂在道袍腰上。几人小心翼翼收了腰牌,万宁儿的表情却有些疑惑,对师傅问道:“师傅,我记得弟子拜师的时候除了跪拜礼不是还有个献茶礼吗?咱们灵济观是不是没有这个环节?”献茶礼是弟子手捧茶杯请师傅用茶,师傅用了茶就表示收了你这个徒弟。而师傅不知怎的脸色有些尴尬:“从前是有的,直到有一次来了十几名弟子,他们各个都举着茶杯给为师献茶,为师又不能拒绝,就硬着头皮全喝下去,差点把为师喝吐了从那之后灵济观就取消了献茶礼。”站在两旁的弟子有几个不小心笑出声,看样子应该是那一批的弟子了。
师傅清了清嗓子,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问起眼前众人:“几位徒儿,为师要问你们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几个人看到师傅一下子这么认真也赶紧站好,全神贯注的等待师傅问话。“几位徒儿,你们习武是为了什么?”
师傅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为师希望你们能够把原因告诉师傅,自己为何习武。自古以来习武的目的不过五种,一为强身健体;二为行侠仗义;三为精忠报国;四为报仇雪恨;五为好勇斗狠。五种目的也暗含了五种因果,要强身健体是因为身体瘦弱;要行侠仗义是因为世事不公;要精忠报国是因为山河动荡;要报仇雪恨是因为血海深仇;要好勇斗狠是因为性情残暴。”
师傅在弟子六人身边一边走一边继续说:“为师需要你们完全的说出来,原因不是别的,是因为,为师要帮你们化解你们心中的因,不仅仅是为师,现在在你们两旁的师兄师姐也会在日后祝你们一臂之力。”糜玉龙师兄和曹思思师姐也在一旁附和,让六位新人不要拘束,尽管说出来,从今往后大家就是同门了,有事情大家本就该互帮互助,之前的师兄师姐们都是经历过的。
突然,师傅停了下来,把目光移到最左边的弟子,站在最左边的正是商清卓,想到来灵济观的理由,商清卓握紧了拳头,微微低下头,虽说师傅说过灵济观弟子行礼与否完全随意,但商清卓还是把颤抖的双手几乎是砸的一般狠狠抱拳,发出“啪”的声响,口中发出了悲愤的声音:“师傅在上,弟子商清卓来拜师的理由不为其它,只为替义父报仇雪恨!义父在一次巡边的时候被一个鞑子用弓箭射中脖子身受重伤,不久后就死了。不瞒师傅,正是义父临死前要我来灵济观投奔师傅您的!”
师傅有些惊愕,“徒儿,你的义父叫什么名字?”“商泾渭!义父临终前跟我说师傅您是他的挚友,故而让我来投奔您。”听到这个名字,静柳道长一时有些失身,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徒儿,你是不是山西人士?”“正是。”师傅点了点头,又看见商清卓腰间的雁翎刀,问道:“徒儿,你的义父生前有没有教过你雁翎刀法?如果他教过,你能不能用给师傅看看?”商清卓点了点头,试着张了张之前受伤的右手手指,确认没有疼痛感,这才用右手拔出了斜跨在腰间的雁翎刀,其他五人见状急忙闪到一边去了。雁翎刀是明代军阵兵器,也因为轻便且杀伤力大而深受武林人士的青睐,全刀长三尺三寸,刀柄末端一小部分微微弯曲成弧形,一般的雁翎刀都是单手刀,可商清卓这把刀柄却更长一些,足以双手握持,刀身自刀尖往下一尺微微弯曲,可刀尖却是笔直,中间部分则是简练干脆的直刃。
商清卓雁翎刀出鞘,刀身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之前在灵济客栈商清卓第一次用它砍死过人,刀刃还未擦拭过,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血渍风干后的暗红色,与原本的银白色交错相映显得杀气十足。商清卓先是单手握刀操练了起来,操练招式和实战不同,只需按部就班一步步来就好,熟练了之后可以做的很快,而实战因为需要考虑地方动作,要做到临时变通,因此速度比操练时要慢。商清卓对义父教他的这一套刀法早已铭记于心,前劈、侧撩、抽刀后防、夺步前刺、侧身斜砍、回身上下挑,所有的动作都很干净利落,银白掺杂暗红色的刀身随着商清卓的舞动竟有些残影,待到单手刀法的动作结束后。商清卓立马变换姿势双手握住刀柄,军阵中的雁翎刀都是配合盾牌使用,故而刀柄都只够一手宽,商清卓倒也不奇怪为什么义父的雁翎刀刀柄却足足有两手宽,只是单纯觉得这么宽的刀柄用起来变换姿势的时候舒服得很。商清卓换成双手持刀后动作变得大开大合,刀刃破空、发出干练的“呼呼”声,步伐随说不能像单手握刀是那般灵活,却也干净利落,可不知为什么,商清卓的双手刀法只用了四五招就停了下来。
师傅有些好奇的问:“为何不再继续了?”商清卓摇了摇头:“后面的义父就没教我了。”师傅站了起来缓缓走早商清卓面前轻抚他的肩膀,“孩子,你果真与我灵济观有缘。你知道吗?你的义父和我不仅仅是挚友,他是我曾经的徒弟。”商清卓的表情很是惊讶,“师傅您说我的义父曾经是您的徒弟,那就是说我用的这套刀法也是您传授给义父的?”师傅缓缓点了点头,商清卓这才明白原来刚刚师傅认为他的双手刀法没有使完不是因为他只用了四五招,而是这套刀法就是灵济观的武功,师傅自然清楚了。糜玉龙师兄也在一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天在客栈他跑到楼上去支援商清卓和万宁儿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商清卓已经带伤,动作也变得缓慢,所以没看出商清卓所用刀法的路数,今天看到商师弟把刀法用了一遍也觉得眼熟。
师傅继续说道:“你的义父因为觉得自己武学天赋一般,就在习武三年后告别为师参军去了,不成想,哎”师傅难过的低下了头,下巴茂密的白须被胸口的衣服打散开来。商清卓感动不已,没想到义父作为师傅多年前一个武功平平的弟子,师傅居然还记得他。
“这套刀法的名字叫“吹雨刀法“,取轻风吹雨之意,最适合这套刀法的兵器就是本派的雁翎刀。大多数雁翎刀刀柄只有一掌宽,故而都是单手刀,而本派的雁翎刀既可以单手也可以双手握持,单手使用则身法灵活,双手使用则势大力沉。而你所用的雁翎刀就是本派的样式。”师傅盯着商清卓问道:“你可有学过内功?”商清卓摇了摇头。师傅接着说道:“内功的修习对内力增长颇有好处,而内力不但可以增长外功的威力,也可以用来保护身体减少受到的伤害,一些特殊的内功对于实力的提升更是有极好的帮助。从今往后,为师就教你吹雨刀法中你还没学会的双手刀法,以及本派的内功,待你学成后为你义父报仇,商泾渭那孩子也就可以瞑目了。”商清卓满怀感激,对着师傅就要再拜,师傅只是扶起他,轻轻摇头。
“小姑娘,你是叫万宁儿对吗?”商清卓右边的就是万宁儿,看样子师傅是准备一个个问了。“是的,师傅!”万宁儿回答道,还没等师傅接着问下去,万宁儿就接着说了下去:“师傅,我和哥哥万通、姐姐万贞儿来灵济观拜师习武的目的不是别的,只为了一件事——杀了我的父亲!”看着万贞儿坚毅的眼神,师傅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要杀了你的父亲?”“对,没错,杀了他!”万宁儿再次肯定,这次万宁儿的态度更加坚定,脸上浮现出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戾气,眼睛中血丝迸出,连身体都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一副和自己的父亲不共戴天的样子。一旁的商清卓看着万宁儿现在的眼神不由得感到害怕,明明今天早上万贞儿去喊自己的时候还是这么轻松活泼的,可现在万贞儿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几天前在灵济客栈第一次砍断贼人脖子时那个状态一样。
“我的父亲叫万贵,十多年前曾经是青州府一个小武馆的馆主,父亲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娶了娘亲,在那之后几年里陆续剩下了我们兄妹三人,从小我们三个就缠着父亲教我们习武。小武馆只有十几名弟子,赚的钱也只是刚好够用,但那时的父亲很有上进心,和母亲的感情也很好,他坚信只要他肯努力,早晚会把武馆的名声打响,尽管家境不算充裕,但父亲还是花大价钱请“神锻山庄”的人给我们兄妹三人打造了三把剑。在那一年过年的前一天晚上,他趁着我们睡着了,偷偷这三把剑分别放在了我们的床边,那此过年的早晨是我们兄妹三人最快乐的日子。在那几年,我们原本是很幸福的一家子。”万宁儿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变好了一些,旁边的万通和万贞儿的眼神中也是满满的温情,充斥着对那段时光的怀念。
“可好景不长,父亲在那之后迷恋上了和别人赌拳。”短暂的温馨之后,万宁儿的表情再次变得狠戾,尤其是说到“赌拳”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是咬着牙说的。“赌拳这种事情在大一些的拳馆几乎天天都有,各个拳馆的人都会聚在一起一边比武打擂台,一边下注。只要赌赢一次冠军是谁,赢的钱就足够暴富,而冠军所在的拳馆也会名声大噪,能吸引更多的人前去学习,随后这些人再开始新一轮的赌博。父亲在其中既是拳手,也是赌徒。父亲认为自己只要打赢了就能名声大噪,武馆的名声就可以传出去了,父亲从小习武,心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每一次都赌自己赢,悲剧也就这么发生了。”
“从小习武的父亲除了拳馆那些不会武功的学徒外没有接触过什么武林高手,父亲从第一次输给了一个年轻人开始,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浑浑噩噩的。他不敢想象作为馆主的他居然被一个晚辈打成那个样子,娘亲劝他别再去赌了,可父亲这时变得很固执,认为娘亲这是瞧不起他,自己只是失手罢了,第二天接着去赌,这一次父亲打赢了两场,他拿着银子回来洋洋得意的嘲讽娘亲果然是妇人之见,自己昨天果然只是一时失手罢了。见到银子的父亲再也收不住了,每天都要去赌拳,可十赌九输,父亲又因为那一股傲气非要压自己会赢,长此以往本就不富裕的家几乎被父亲搞得支离破碎,甚至他后来每次打输了都要借酒浇愁,还因此成了个酒鬼,连原有的功夫都渐渐退步了。”万宁儿说到这眼眶变得通红,连两旁的灵济观弟子都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馆主是个好赌的酒鬼,谁还愿意上门来学拳呢?就这样,我们家连原有的收入也断了,娘亲不得不做些零工来换钱用。可越是没有出路,父亲就越是寄希望于赌拳,总是希望自己能够一朝翻身。渐渐的,拳馆的弟子没了,拳馆也抵押了出去,一家人住的地方也越来越小。有一天,醉醺醺的父亲来到娘亲面前,说是要把娘亲的银簪子当了换钱去赌拳,那是结婚时父亲买给娘亲的定情信物,当时我生了重病躺在床上,娘亲就坐在床边照看我。看到了堕落至此的父亲甚至要卖掉两人的定情信物去赌,娘亲气不打一处来,就骂了父亲两句,父亲气得动手上去抢,母亲死死护住那根银簪,已经酒醉的父亲看到娘亲反抗他彻底失了神智,狠狠动手打在母亲身上,母亲被打得倒在地上,父亲夺了簪子后像是还不解气,就拿着簪子对着娘亲刺去。”
万宁儿说到这已经泪流满面,泪珠顺着她的下巴滴到地上又缓缓干涸,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她的表情有愤怒、有害怕,更多的是悲伤。“重病躺在床上的我就这么亲眼看着刚刚还在旁边轻声在我耳边安慰我的娘亲被父亲打倒在地,亲眼看着父亲抢过了簪子狠狠刺在娘亲太阳穴上,我很害怕、很难过,但我当时病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就这么亲眼看着那个畜生用当年的定情信物刺死了我娘!!!”万宁儿说到最后好像精神快要崩溃了一样大喊大叫,到最后直接用了畜生形容自己的父亲,当然,用词确实很贴切。商清卓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万贞儿在客栈杀人的时候比见过义父杀人的自己还冷静了,小时候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父亲用定情信物捅死,但凡经历过的人心理素质都差不了吧!
万宁儿捂住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泪水把前面的两鬓“龙须”都粘在了手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师傅都吓了一跳,商清卓急忙上去安慰万宁儿,万通和万贞儿也急忙上来看看妹妹怎么样了,两旁的灵济观弟子看到这一幕也马上围了上来,却不知道自己能帮些什么,糜师兄和曹师姐一边试着安抚万宁儿一边让其他弟子先回去。只有于辰安和王恩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他俩也对万宁儿的遭遇很是同情,但他俩不确定现在做什么是对的,不过他俩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绝对不是接着话茬讲自己的习武原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