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害人的广告牌，天煞的！（1 / 1）
“英子咱实在留不住就算了，咱是农民家庭，水浅，养不了人家那条大鱼。可萌萌是咱家的血脉，说啥也不能让孩子遭罪。造孽啊，造孽……涛涛，咱不怕！天塌不下来，有人就啥都有。”说走就走，就这样，李永涛母亲撇下就要收割的一亩二分小麦，跟着儿子来到了紫华。
李永涛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他还有一个妹妹。路上，妹妹李倩茹慌里慌张地打来电话说：“妈，你咋突然去紫华了？麦子眼看就要下镰……”
“麦子重要还是萌萌重要？糊涂！让你男人帮我去割，我顾不了这事咧！”妈妈果断挂断电话冲着李永涛说，“小心开车！”
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紫华。期间，托管班打电话问李永涛什么时候接孩子，李永涛总说快了快了但就是见不到人。后来托管班要关门了，他就让老师先把李思萌送回小区。就这样，李思萌独自在家里待了一个小时。
李思萌上小学前姥爷身体不好，姥姥要照顾姥爷便没有时间管她。上幼儿园以前，她都是在乡下由奶奶照料的。上幼儿园后，每年寒暑假，李永涛都会把萌萌送回老家。萌萌喜欢农村，喜欢奶奶和姑姑，她在村里还有许多小伙伴，他们一起到小溪里摸虾，常常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你看你就像个泥猴，哪里还像城里娃？”奶奶一边给她洗脸换衣服，一边扯着大嗓门笑着说，“你干脆在咱村上幼儿园算了，紫华有啥好？屁大一间房，哪有咱这半亩大的院子宽敞？想撒欢都没个地方。”
李思萌知道自己惹了祸，便嘟着小嘴，用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身材高大的奶奶，为自己闯下的祸而惭愧。奶奶高大硬朗的身子骨在她面前永远像一座山。奶奶看着孙女天真无邪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把她那男人一样厚而大的手朝着天空挥了挥说：“哪个娃娃不是从泥窝窝里、土堆堆上滚大的？去吧去吧，去撒欢吧，那几个小崽娃子还在等你呢。”
李思萌精致的小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转身咯咯咯朝小伙伴们跑去。奶奶又冲着门口的小伙伴嚷道：“你们可把萌萌给我带好喽，要是她少一根汗毛，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就冲着呼啦啦跑走的孩子们的背影哈哈大笑，“慢点，慢点，我的小祖宗……”
萌萌从小就跟奶奶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她喜欢农村，喜欢奶奶，喜欢姑姑，也喜欢村里那群小伙伴。他们一起过家家、跳皮筋、丢沙包、踢毽子……农村冬天的热炕头和山间凛冽的野风，使得她的小脸蛋皴得通红，像是上台表演时刻涂上去的“红脸蛋”，那时她说着满口的方言。
何秀英为这事跟李永涛没少吵。她讨厌李永涛母亲的卫生习惯，讨厌她满口的方言，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动不动就扑通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吃完饭还舔碗。还有，她会把揉好的面团放进盆子塞进被窝发酵，然后再用它蒸馒头、烙馍馍……对婆婆身上的这些陋习，何秀英实在难以忍受，但那时她要上班，父亲又患病在床，实在没有办法。父亲去世后，每到假期，她就尽量把萌萌送到姥姥家。萌萌上到四年级以后，寒暑假大都被补习班占用了，李永涛还会带她回老家，但大都是当天去当天回。
萌萌是他们家的长孙，奶奶对她疼爱有加。这种爱此刻正深深地将她拥抱，抱得她喘不过气来。奶奶是个大个子，在她怀里，萌萌的身子骨是那样的稚嫩弱小。过了一会，奶奶才松开粗壮的胳膊，蹲下身子端详着萌萌粉嫩白净的小脸。
萌萌不知道奶奶年轻时像马一样有力气，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种地、割草、浇地样样拿手。她种小麦时还会撒种子，走三步，撒一把；再走三步，再撒一把，踩着用犁铧翻起的肥沃松软的黄土，在散发着清香的土地上匀速度地走，均匀地撒，一粒粒腾空而起的饱满的种子就是庄稼人来年的希望。许多种了一辈子庄稼的农民都没有这技能，只有老把式才有，农民每年种地时都得陪着笑脸请老把式撒种子。
李永涛还没有萌萌这么大时，父亲跟着养路队修路时，在一次开山炸石中被飞石砸死了，母亲看着他头上的血窟窿，大大地哭了一场，然后就挑起了养家糊口的担子。村里撒种子的老把式忙不过来，她就索性自己尝试，在失败了好几次让自家的地欠收过好几年之后，她渐渐练成了这个技术。后来大家用播种机种地了，撒种子的技术也就淘汰了。
李永涛父亲去世时，妹妹李倩茹还不到三岁，是母亲把一双儿女拉扯长大。李永涛是妈妈的好帮手，常帮着妈妈妹妹。
见奶奶来了，李思萌脸上露出了笑容，像一朵白莲瞬间绽放。“奶……奶，奶……”她一高兴又说不出话来了，着急时说不出话，激动时也一样。
“哎呦呦，看把我娃高兴的！萌萌，没事，奶奶来了就不走了，专门留下来管你，有啥话咱慢慢说。”奶奶脸上一道一道的皱纹跟层层叠叠的金菊一样绽放开来。她是个大脸盘，颧骨凸起，盛开的金菊堆满了脸盘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她轻轻撩起萌萌额前蓬松的空气刘海，一看到豆子大小的伤疤，顿时，盛开的金菊就凋谢了：“这害人的广告牌，天煞的！”
晚上，李思萌跟奶奶住在一起。
第二天，李思萌说什么也不去学校。李永涛问她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又不去了？一再追问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同学们嘲笑我是个结巴。”
李永涛拗不过她，只好去广泰上班了。
那台德国铣床终究没有修好，厂部和技改办的人查看过了，问题的确出在变速箱，是其中的一个齿轮断了，国内没有配件。
“这机子实在是老掉牙！按说早该退役了，咱还把它当宝贝，从旧厂搬到新厂，从秦岭深山搬到陆北工业园，现在哪个厂还用这种老古董？至少还不得是青一色的数控机床。”杨豪说。
“数控归数控，还是德国货好。别的甭说，光凭人家老外精细的做工和严谨的态度，咱就不如人家。”司成达说，“德国有一款体积很小的数控铣床，据说非常厉害，加工精度特别高，咱厂也应该买台这玩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