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盼寻常(1 / 1)
柳震平将府中四座主阁分与四个孩子为居所,自己与夫人居府内中心正阁。长子柳听风居住的昭麟阁与四女柳听心的昭苏阁相隔不远,柳听风与柳听心为柳震平正妻沈夫人所生,故居所相邻。沈夫人去世后,姨娘江氏实为妻位,所出次子柳听云与三女柳听畔居于相邻的昭露阁与昭玉阁。柳听风与柳听云常年跟随柳震平征战,家中女眷相处倒也和睦。虽然生母沈夫人已经过世,但江氏也是温和之人虽不能似亲子般亲昵,却也厚待柳听风与柳听心,久之,兄妹俩便也不再称其“姨娘”。许是生母早逝,父亲又常年征战,幼时柳听心常与哥哥相伴,因而比起柳震平对柳听风更加依赖。柳听风也因母亲早亡而更疼惜妹妹,总是对柳听心多一分的娇惯。
“哥哥,是我。”柳听心轻轻敲了敲门,得到房内的应允后便推门进去。柳听心走进书房,见柳听风正在擦拭挂在木架上的征袍,上前几步,“哥哥,我本以为你同二哥进宫谢恩不会那么早回来。”“哦,我禀明了陛下家中正在修缮,女眷不能主事,陛下便让我和听云早些回来了。”柳听风停下手里的动作,上前去迎柳听心。
“修缮”柳听心的眼底闪过一丝游离,“哪里还需要修缮些什么,不过是抹去之前抄家的狼狈痕迹恢复原样罢了。”“心儿。”柳听风看着柳听心的眼神突然认真,“心儿,听哥哥的话。此后,你只要记住,我柳氏一族承蒙皇恩,荣宠加身,无上荣耀。还有”柳听风将手搭在柳听心的肩膀上,微微颤抖着拍了拍,“此次云朱连胜月至南兆又逢陛下生辰,陛下大喜,举国欢庆。心儿,不可再着丧服。”“父亲尸骨未寒,我为何不能着丧服?若是我执意要穿,那昏君能拿我怎样?是不是也随便找个罪名安在我身上,斩首示众。也好,本来抄家之时我这罪臣之女就该被诛杀的,也好,也好”柳听心的语气平静没什么波澜,眉眼之间却是满满凄然的讽刺。
“心儿!”柳听风的目光突然严肃威厉,“哥哥全当没听过你刚才的话,陛下是圣君,不容你来妄言。回去换上陛下赏赐的衣裙首饰,别让我再看见你一身丧服。”说着,他放下搭在柳听心肩上的手,“哥哥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知道了,哥哥好好休息。”柳听心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下,背对着柳听风开口,“哥哥即是无上荣耀,为何不见你有半分的开心即是打了胜仗,为何不见你有半分的开心哥哥的苦心心儿明白,哥哥放心,心儿知道该对陛下如何的感恩戴德。心儿希望哥哥和二哥能好好的活着,即便是死,也要清白的死在战场上”话罢,柳听心不再停留,安静的离开了。
“我的傻妹妹”柳听风带些无奈的自语,望着柳听心离开的背影,眼中的威历消散,转而怅然,“清白哪里那么容易若真那般容易,父亲也不会含冤而死了你这样执拗,叫我怎么放心”“你这妹妹倒是有几分骨气。”柳听风听到身后的声音不语,上前将书房的门关好,转身自顾自的开始整理书案。
那人见柳听风不予理会,便兴兴的上前又道,“只可惜,区区女子,不堪一击。”说着,那人又故意别有意味的看着柳听风,“喂,想什么呢。是不是也觉得你妹妹说的不错,你看看你这书房,乱成什么样子。抄家的人下手可没个轻重,原应该是顶好一间雅致的书房,现在这乱糟糟的模样,哈哈,柳兄怕是要费一番心思‘修缮’了。”
柳听风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又将头低下。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眼中的惆怅更浓,“我与听云归云之前府中上下已基本恢复成原样。唯有我昭麟阁内还不曾有人整理,娘怕会与原样有差,如今我回来了才派人收拾。栖身之地罢了,我所想之事,并非如此。是因为”
“是因为你那草包弟弟吧。”那人打断柳听风的话,忍不住嘲笑,“你那弟弟,架势十足却没什么真本事,就他那几招身手真是连普通士卒都不如,不过是运气好托生了好人家,若不是柳震平和你护着,怕早是成了刀下鬼喽。不过,看他今天与你一同谢恩的样子,那高兴劲儿看上去哪像是刚死了老爹的人。你本就提着一口气回来,要强撑疲态,还要对杀父之人躬身陪笑也真是可怜。如此说来,这阿谀奉承,你倒是应该跟柳听云学学,那昏君应该更喜欢他吧。”
“我妹妹的眼神变了。”柳听风沉声一句,抬眼回应那人兴致盎然的眼神,似是也愿意同他聊上几句,“我们的生身母亲很早已经不在了,随父常年征战,我心里总是觉得对妹妹亏欠,只要回家能陪着她的时间我便娇惯着她。心儿的眼神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源源不断的希望和光芒如今,却变了。如一捧死灰,毫无希望”
“难不成,你想让她像你那草包弟弟那样,沉浸在那昏君的施舍里欣喜若狂?”那人反问,柳听风却仍是怅然,“父亲去后,我希望心儿能如寻常人家的女儿那般活着。寻常人家哪能永远顺遂,这世上没有人能一生顺遂,我不怕她遇坎坷劫难,不怕她遇不测之忧,只怕,她没了希望”
换下丧服,柳听心在云帝赏赐的衣裙里随意挑了一件换上,又戴上同样是赏赐的珠花簪钗,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艳丽楚楚。“小姐,真漂亮!”窈儿看着全然换了模样的柳听心,忍不住的夸,又忍不住心疼,“小姐,你穿着丧服,窈儿看着实在心疼。小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千万不能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正值陛下生辰,举国欢庆,小姐务必打扮的喜庆些高兴些。”
“放心吧窈儿,国之大庆,我乃国中子民自然要有该有的样子。”柳听心痴痴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间的钗环,耳垂上的碧玉珠坠,袖口的金丝绣纹这些,全部是无上荣耀的象征。就在不久之前,柳听心曾设想过,待父亲带着两个哥哥胜仗归来,皇上一定会赏赐很多东西。到了那个时候,她想要很漂亮的丝缎做衣裙,想要很漂亮的珠花钗镯而如今,她真的得到了这些东西,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的勾出一丝欢喜的微笑,却不想,是这般的丑陋不堪
“心儿,在想什么呢?”柳听心听到身后的声音忙回过身,笑着拉住身后女子的手,“卿卿姐,你来了。哥哥谢恩回来了,过去找他吧。”“我过来可是找你玩儿的。”阮卿卿害羞的一笑,突然的看见柳听心笑着的脸上眼中有泪,再看看被叠整放在榻上的丧服,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不过,阮卿卿虽看懂了柳听心的心境却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握紧她的手,“心儿,你昭苏阁的点心我最是爱吃。方才想了一路,不说别的,先到你这儿讨些点心吃。”柳听心被阮卿卿的话逗笑,示意窈儿端点心过来,“卿卿姐真是说笑,明明就是最爱吃昭麟阁那里的点心。”“你这丫头,真是讨厌!”阮卿卿拿起点心想要去敲柳听心的头,柳听心侧身一躲,阮卿卿扑了个空,看得窈儿也不禁笑起来
昭麟阁的后身有一片花园,园里的花草都是沈夫人生前种下的。柳听风在家时一向照顾的很好,若是在外征战也会吩咐身边的人细心打理。如今,经历诛门之劫,园内破败,花草也大多没了生机。柳听风想要亲手一点一点将花园恢复从前的模样,他蹲在地上,拈一点地上的泥土,似是还有温热的微微湿润,柳听风心中不禁感喟,许是当时那土地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花草被毁却无能为力而泪痕未干吧。
“听风。”听到耳边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熟悉的声音,他立刻笑着抬起头,“卿卿,你来了。”柳听风站起身,看着阮卿卿似乎一下子变成了未经世事的少年,笑容纯净,由衷的欢喜,“卿卿,什么时候来的。”“听风”阮卿卿看着柳听风,倒是没有刚才那样笑得开心了,“你的脸色很差,又没什么力气得样子,是不是病了。”柳听风微微一愣,笑着回答,“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而已。”
“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很难过。”阮卿卿得眼中浮上心疼,“我刚从心儿那过来,她换下了丧服听风,其实那日我早就做好了打算,要是我爹不能说动皇上便让我一同跟着被杀了。我早晚都是柳门中人,我愿意跟着夫君去死。苍天庇佑,柳家兴旺更胜从前。可我知道,在你心里,这些不过都是虚浮你思念柳伯伯,不甘柳伯伯枉死”“卿卿,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看出这些。”柳听风有些愧疚得牵起阮卿卿的手,“卿卿,我们的婚事”“不必说了,我明白。”柳听风似乎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倒是阮卿卿打破了僵局,反握住柳听风的手,“你要替柳伯伯守孝,我会等着的。”说着,阮卿卿俯下身看着地上的花草,“我来帮你吧,听风,你教我。”
“好。”柳听风轻柔的应声,俯下身一点一点的教阮卿卿如何用花铲将土拨开。阮卿卿学的很快,又在其中找到了乐趣,片刻的功夫便能动作自如。柳听风渐渐的放开手,望着已经沉在自己动作之中的阮卿卿,像是看着一朵世间最美的花,看着看着便入了迷
南兆一战,柳听风旧伤未愈又再添新伤,他提着一口气回来,也自知时日无多。柳听风想要延缓与阮卿卿的婚事,为父守孝只是原由之一,最重要的,他害怕阮卿卿若是嫁给自己,一旦自己没有办法再撑下去,只会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