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怎能不惹尘埃（三）（1 / 1）
六月夏阳如火，汗水顺着一头健驴的四蹄往下淌，眼瞅着要发作起脾气来了。一口大白萝卜的清甜味儿冲入它那硕大干涸的鼻孔。只见它猛吸两口气，嗯，对，就是这味儿！一口咬掉大半个，三两下咀嚼下肚，遂又开心的唱叫了起来。
陈王氏坐在红铺盖上，她日渐臃肿的身段随着那健驴的行走，上下起伏摇摆着，依稀可见当年少女时代的娇俏模样。“呸，那帮泥腿子！”陈氏一口口水吐在路边，眼睛盯着绵延十里深绿微黄的稻田。脖子无骨似的扭扭，最后撑着头斜向上45度扬去了。要不是老头子还忙着支应生意，大儿子又太老实，自己也不至于非在这大热天下乡去，与那些奸懒馋猾的佃户们仔细周旋一番。
江南一年收两季稻，眼瞅着要夏收，就在这个档口，佃户里却有几户不安分的。陈家坪离钱塘城四五十里的路程，陈王氏与二儿子一早出门，紧赶慢赶，过了午时才进到自家老宅。堂屋里七八个农户聚在那。本家陈老四家的二儿子，族中排行二十，这人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此时正嘴里叼着根儿草棍儿，懒洋洋的歪在新打的圈儿椅里，高翘着二郎腿，冲陈氏的大儿子说：“老十八，别跟我提一个坪上长大的。本来就各走各家门儿，你们家富得流油，也没给我们分双筷子不是？我今天也就给你透个底儿，这下家儿呀，我们都找好了，你们家要么减租，要么哼哼，上秋咱就一拍两散。你趁早把我家田契给我还回来，之前咋回事儿，你还别他娘的装蒙，要不是看在你们家有那么一小丢功名，谁还挂靠在这儿当佃户呢？”
陈氏一进屋就听着一个大嗓门子在自家堂屋里吵吵闹闹，自己那老实巴交的大儿子杵在原地，想回话，却又嗫嚅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把她气得是双肩乱抖。就算不是家大业大，可怎么说也算得上村里有些头脸，让几个佃户欺负上门来了。眼看自家公公来日无多，相公与几个儿子又没一个争气的，连年科考，秀才功名都未拿到过。随着祖荫渐疏，那些当年投靠过来的农户便隔三差五来找，现在这是明显打算另攀高枝了。
“你们丧良心啊……”陈王氏哭天抢地的，冲过去一把揪住正说话的陈家二儿子的耳朵根子，死死不放，状似疯癫。可实际上，这陈氏可不是个简单角色。这撒泼卖惨中暗藏着起承转合，与挖坑探路，一点一点地试探着这些佃农们心中底线与背后底牌。待各种零散信息一经汇集，她心中有了底，立马就停了喊叫哭嚎。知道了这帮人要将自家原本的肥田，按荒地计入那道观中去了。这要是得承了，这帮子人今后只需上交些功德钱，不给自家交租不说，还逃了上边的税赋，剩下全是人家的，美的很呢！我倒要去会会这帮老道们，既然你们把手都伸到老娘钱袋子里来了，做人呐留一线，别太过，过了底线，就别怪别人舍得一身剐，敢把老君拉下马！
只在老宅住了一宿，一大清早，陈王氏心里揣着一团火，睡不着觉，便也将两个儿子召唤起来，往紫霄宫道观儿而来。
“哎呀，妈呀，累死了，快来搀老娘一下。”
陈家大郎见亲娘这样，便说：“早知道在山下叫两个脚夫，抬上山来多好。”
“咦！你个子瓜蛋，败家子！以为我和你爹俩攒下这个家业容易吗？还不是一铜板一铜板省出来的，牙缝缝里抠出来的？！像你一天天净核计着瞎花费呢？！”陈氏说着，一马当先，仿佛穿上了足力健，也不喊累了。这做派中亦包含着以身作则，传授持家俭省之道的良苦用心来。
轰……轰……
“天雷滚地啦！”，“地龙翻身啦，快跑啊！”，自山上冲下来一群人，个个跌跌撞撞逃也似的，还有人边跑边喊，正是先前来此的众香客。
小楠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满意的点点头，她这几天过的那是相当的充实啊！全面实践了曾学过的还没全然还给老师的那点儿化学常识。
前天玄真道长带着他们走访了实验坊，小楠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到多达百余种的矿物、金属、天然化合物分别放置于此，还被冠以各种新鲜名词。这些名词听起来，要么诗意，要么怪诞，比如汞被叫成神胶，又称活宝；冰石其实就是盐；各种硫化物、氧化物也有各自名称，如丹砂、雄黄等等。好不容易才将其中一部分在元素周期表上找出对应关系。不过，她毕竟不是化学专业出身，面对这门最重实验的学科，可悲的是——具体实验步骤早就被扔到爪瓦国去了！唯独留下条思路就是，专注于提纯和提炼单质。不过就这样基础的实验操作，也已经让一众道士们目瞪口呆了。沈括挑挑眉、耸耸肩，心说这有啥，娘子出品必是精品。随着实验进展，王小楠将微观维度上，物质的种种形态与结构一一细说，只是没说几句就觉得上不来气。她能上来气就怪了，以两位老道为首，里三层外三层的道士们围得台桌四周密不透风。空气中混合着化学制剂与蒸腾的汗水。此时，假如有人退远几步，便可见房间内阳光投射处业已形成乳白色的气溶胶。
沈王二人日渐默契。这一日，王小楠记起曾上网查过火药的最佳配比。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于几组数值之间，她也不敢确定到底哪个。两人将材料备齐，仔细研磨，小心调配后，开始一一测试，爆了几个土瓦罐子后，直到最后那个引爆完毕，一起近前查看，便知与前几个大有不同。只见放置着瓦罐的碗口粗的树枝，已经枝断筋折，汁液顺着枝干流下来。行，这就成了！不过，动静好像大了一点点！外面人在喊叫什么？
小楠于浓烟中出现，幸好提前用布蒙住了脸，才没沾染上烟尘。看把那些不知情的香客们吓得。闯祸了吧！情急之下，她只好出来补救，手拿着个铁皮大喇叭，卖力喊着：“大家莫要惊慌啊，只是观内在炼丹，做些实验而已，没危险的！回来吧，回来吧。”
此刻，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这回不用小六子添加了，已经自带环境音效了！
人呢？大家跑得好快呀！哦，这儿还剩下几位呢？
扑通，扑通，扑通。
烟尘退去，山道上留下的三人突然膝盖触地，重重砸在石板台阶上。王晓楠听着都疼。
为首一名大婶儿，嘴中喊着：“仙姑，我给您磕锤子了。”
小楠诧异的问：“你是谁呀？”（有点儿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