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衣宰相(3 / 3)
“她”司言声音有些哽咽,怕自己突然失声,摸出酒葫芦猛灌一口,狠狠压制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不在了,五圣书绝都不在了,世人称八少名士,也只剩下了我一个,我唯一剩下的亲人只有我娘,他们”许是憋了太久,司言缓缓闭上了眼,两行浊泪缓缓滑落,那其中积淀着太多。
“哈”司言长叹一口气。“抱歉,我知道,你和诺寒承受的比我更多。我只是有些想他们了。”司言擦去眼泪,那对冷白色的瞳孔从未展露过如此脆弱和悲伤。
世人赞誉她无数,崇敬无数,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年岁十八的女孩子而已。哪怕是铁打的心肠也要动容,何况是肉长的呢?
“对不起,司言姐”诺泠七想象的到那种感受,至亲和挚友离去后悲伤不会如暴雨倾盆,而是在年岁里相随无声。人在悲伤到极致后反而会非常平静,初时并无感觉,在睹物思人后,悲伤才如千刀万剐般涌现。
可惜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
“不说啦。”司言鼻头一酸,狠狠吸住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的情绪崩溃。“来你们这做客,不添喜反思忧,真是叫你们看笑话了啊。”
“想哭就哭一会吧,都兄弟。”诺寒从身后拍了拍司言肩膀,轻声劝慰。“哭够了,我爹爹在天上看着我呢,不能给他丢脸。”“以后怎么打算?”“如不嫌弃,以后我就住这了,之后我便去一趟江湖,去走遍河山。”“好,那就走遍河山。”诺寒递过来一杯热茶:“喝点,暖暖身子。以后我们也会去走一遭,带上你。”诺寒表情淡然,但是也不必怀着同情,或许关爱对一般女孩子很有用,但她是司言,她只需要有个人默默听她说,说完拍两下她的肩膀提醒她振作就行。她就是这样,坚强的要命的家伙。
“对了,你既今天来此,明儿正好我歇息,带你在颐安镇子转转吧。正好有些朋友带你认识一下。”“也好,就是我今天来时,那街入口有一座牌坊,那条街上有一家药房叫百草堂,里头郎中稀奇,不像那般俗医贪求银子,好似地藏菩萨转世,眉眼天生就带着悲天悯人。你们认识么?”“嘶东街吧?我不曾去那看过,阿七你呢?你不是去过东街取信吗?”诺泠七苦思,但不曾有过这般印象。或许那药房太不起眼,或是顾客萧条。
西街,百味楼。
二楼的隔间里,玉聆弦慢慢斟下酒,抬眼看一看对面的这个白衣郎中。好像不太适应,除了喝茶外碗筷勺都不曾动用。
“都来这吃过这么多回饭,还拘谨?”玉聆弦捧起碗中酒,示意对方一下。那郎中一时尴尬,但索性也捧起那碗酒,碰碗后仰脖一饮而尽。
“回回都是白吃白喝,当然拘谨,我说要付账你又不肯。”白衣郎中叹气,看着眼前这玲珑姑娘的盈盈笑意,实在没有办法。“是吗?可你给人白白治病,可曾问过别人拘谨不拘谨?楚地大疫时候,你或许不认识我,但你救了整个楚地百姓的命。那时候,你向我们讨要过医药钱吗?你又计较过么?”玉聆弦话语仿佛“威胁”着一般,努力想让他宽心。“唉,可是那时,我并不认识你们。”“可我认识你了,你可能忘记了,但你救了我和我爹的命,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更别提开这家酒楼。楚人知恩图报,认出你时我说以后来我这吃酒永不要钱,你难道是当我说着玩?”玉聆弦仍然笑意盈盈。那白衣郎中却一下无话可说。“往大了说,你一辈子是我恩人,公孙参。我玉聆弦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如今你还是不信么?”郎中一愣,轻轻叹气。
“吃菜啊,光叹气干嘛。”玉聆弦先动筷子,夹起那招牌的酱牛肉往嘴里塞。公孙参本想着治病救人不值一提,不管想过有人记到现在,还打算记着一辈子。
“好吧。虽然受之有愧,但白吃白喝谁不愿意呢?”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但公孙参终于下定决心动起筷子,再捧着一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羹下肚,桌旁的两盏坐地白琉璃长灯添得氛围更妙。只是眼前姑娘表面玲珑动人,骨子里却站着男人一般的重情重义。
“楚地大疫那年,我爹娘都病了,我一个人支撑酒馆,还要去给他们寻医,店里伙计跑了一些,另一些也得病了。整个楚地乱成了一锅粥,朝廷一开始还派些官医来后来就不管了。”玉聆弦开始说起一些往事。“往后瘟疫严重,楚地百姓还被其他州府勒令不准出入,路有死人堆,家有尸骨寒。我们那时候等着一个良医,起码敢孤身闯进楚地,给我们治病的良医。后来你来了。”玉聆弦又倒下一碗酒。“我伺候我爹娘,免不得也染了病,托店里伙计去问你的事,没想到你亲自带着家伙到了我家,我不信有人不怕死,可是你的眼神就像现在一样,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放着将死的病人不管。那时候,我在想你上辈子会不会是那个为救护众民试草药断肠而死的神农。”玉聆弦捧起酒,目光真诚。“来,我敬你一碗。”说罢又一饮而尽。双手作揖放下,好像拜着一尊神仙。
是啊,她不敬仙神,可是她听着那些老祖宗的故事长大,老祖宗以人堪比仙神,如千万万的炎汉百姓一样,如千万万的华夏先民一样,他们敬仰着先祖,敬仰着那些以人的力量和意志对抗天灾和反叛仙神的先祖。而眼前这位,就好似当年的那位神农在世,舍着自己的命,渡过苍生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