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好好躺着,怎么弹起琴来了(1 / 1)
“不好好躺着,怎么弹起琴来了?”李纯熙只带着几个宫婢就匆匆忙忙的往聚福殿去了,刚到殿门就听见一阵琴声悠悠扬扬的传来,出乎意料的平淡,萦绕着一股暮气沉沉的哀伤。慢下步子,李纯熙走在花廊下,猫在殿门口,待安攸宁弹完一曲,才现身询问。
“皇后来了。”安攸宁穿着一身素净宽袖锦云衫,散着长发,未施粉黛,跪坐在菖蒲上,长衫铺地,瞧着不像是宫墙之内的淑妃娘娘,倒像是哪家里未出阁的俊俏小姐。安攸宁见李纯熙到来,毫无诧异之色,也未起身行礼,神色淡淡,眼中空洞。
“岁年,你这是何苦呢?”李纯熙站在聚福殿的门口,蹙着眉劝道,“姚选侍之死,于你有何干系,何苦如此作践自—”
“姚桃自十五岁入宫,如今才过了三个年头,眼看着父兄入狱,阿母死于赴京的路上,她该如何?今日算来,她也不过只是十八岁,三年的青葱岁月尽皆付于这高墙深苑,臣妾只是—”安攸宁打断了她,略略抬着一双含情眸子静静的看向背着光的李纯熙,眼角蕴着一抹嫣红,在苍白的病容上倒添了几分神采。因是说的太急,呛咳了几声后,才缓下声来睁着一双含泪眼字字恳切道,“只是想弹首曲子送送她,难道这也不许吗?”
“姚桃她,她从未得见天地,从未得见这天地啊!”安攸宁右手撑着身前的琴架,左手死死的揪着心口处的衣衫,指关节攥的泛着清白,大口喘着气,眼皮含着的泪也一粒粒滚落,哭着喊道,“陕省姚家已经注定是要完了的,只差这皇城三司定了罪,姚桃就要被废其位份,葬不了皇陵,一张草席裹了送去乱葬岗,谁能为她收尸啊。”
安攸宁跪趴在地上,长发散落,仰着的脸颊涨红的不正常,额角处隐隐约约露着青筋,撕心裂肺道:“臣妾只是一介妇人,不通朝政,却也知晓罪不及亲族,祸不及家眷。何况姚家陶家范家所犯只是失职罪,罪不至死。姚家女何其无辜,死在路上的姚家妇陶家女又有何罪?!天不允公,皇后,臣妾不明白,姚桃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般被戕害了命,无人无人为她伸冤呐”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安攸宁也无法再维持着贵人的仪态,趴在地上喘着气,满头冷汗,垂下的面容神情痛苦,胸腔里心仿佛在脑海里跳跃,跳的愈发沉闷。
“安淑妃!”李纯熙厉声喝道,冷目盯着眼底下安攸宁的头顶说,“莫忘了规矩。”
安攸宁,终究是被她父母娇养的过于慈心了些。
“皇上怎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万万轮不到你我在这儿评头论足。你说天不允公,何谓公?本宫告诉你,郡尉领兵弃城而去,独留手无寸铁的百姓直面良马精刀的匪寇,死伤百余人,你说天不允公,罪祸皆系于己身,莫论亲族家眷。于死伤的百姓而言,于朝臣而言,于本宫而言,此话着实可笑。”
安攸宁蓦地抬头睁大了双眼,呆呆地看向李纯熙。
李纯熙蹲下身捏着安攸宁的下颌抬起,四目相对,李纯熙冷冷的看着安攸宁眼中的茫然说道:“至于姚选侍,她不仅仅只是你娘家的表妹,她还是太后的外侄孙女儿,太后归宫之期近在咫尺,你说,太后会不会保她呀?”
见安攸宁发着呆,李纯熙高声喝问:“你说啊,太后会不会保她?!”
安攸宁被吼的愣怔了一瞬,呆呆的点了点头。
“百善孝为先,大齐最是重孝,太后若是执意要保她,作为孝子,皇上焉能继续下旨。太后执掌后宫,却无力控制前朝。姚桃不死,陛下如何能杀此懦官以谢万民!”
“日后你也不必作此病弱姿态让侍婢去本宫的凤栖殿哭喊,本宫可受不得。”
李纯熙一甩袍袖,独留安攸宁一人呆坐在毛绒绣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上,久久未能回神,周边的宫婢早不知何时退下,直到黄昏将近,待在地毯上的安攸宁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凉意,撑着地板慢慢起身,只见她的指尖被琴弦划的满是斑驳血痕,瞧着甚是惊魄。
李纯熙回到凤栖殿的时候,邓砚换了上了一身青灰色宦袍,垂手站在花廊朱柱旁,见李纯熙回来,忙行礼问安。
“你们都退下吧,邓砚进来。”李纯熙回了原地坐着,高恭却并没有跪在台阶之下的毯子上,李纯熙让他坐在对面,“无妨,这屋里只你我二人。”听到此话,邓砚才歇了起身站着侍奉的心思。
李纯熙伸手摸了摸壶壁,还是有些温热,叹了一声:“可惜这一壶上好的茶水,凉了便失了口感。”
“皇后乃是国母,别说这一壶,便是十壶八壶的,只要娘娘吩咐,奴婢们自会替娘娘搜罗。”
李纯熙富含深意的笑了声,没再出声。她当着邓砚的面,将眼前所说的冷茶一口喝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