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龙伯诏魂游四明 支道林演绎色宗(2 / 3)
次日,白毛儿出营,刘渊掠阵,命四护法护卫前后。白毛儿城下大喊:“传与宋抽,早来会我。”宋抽城头回道:“你有待何说?”白毛儿喝道:“昨日汉王与你一夜思虑,你究竟降是不降,若降可速开城门,若不降,待我杀进城来,立为齑粉。”话音未落,刁道林驾云至空中,喝道:“白毛儿休得无礼,岂不闻莫舍己道,勿扰他心。你等作恶作反,却以为他人如是,迷沦有欲,淆乱本真,莫能返朴归根,与道同体。今日若知悔改,尚有生路,否则天谴难脱。”白毛儿不识真人,怒道:“哪里来的山野老道,口出狂言,且报上名来,再来说话。”刁道林说道:“龙伯诏乃我徒儿,你害他性命,却不知我的名号,今日定教你劫数难逃。”四护法闻言,即上前来,护了白毛儿。竺法首合掌说道:“少将军不知四明真人驾临,言语急切,望莫怪罪,今日两军交战,龙伯诏战死沙场,乃是国事,我等无意冒犯,还请真人莫染红尘,徒生是非。”刁道林说道:“好孽障,竟敢以此虚妄之言,混淆视听,躲藏暗处,害我徒儿,反将利口强辩,料你毫末道行,有何能处?”遂负手而来,要取竺法首。
四护法相迎,陈士伦披了隐袈裟,藏在暗处,欲擒刁道林。刁道林笑道:“此乃小术,终不为大道。”遂祭丹山赤水图,霎时山水相依,环环而绕,将陈士伦笼住身形,又一挥衣袖,登时一缕清风卷起,将陈士伦收入图内。虞士雅在后,忙祭了坏劫钹,那钹在空中,悠悠转转,顿时天地无光,直笼了刁道林。刁道林也不着慌,只道一声:“此宝打得了别人,却打不得我。”遂行吐纳,化为一道白气而走,未及虞士雅反应,祭宝图出来,收了虞士雅。
孙伯度见状,道声:“老道休走,我来会你。”遂横色法琴于胸前,拨弦鸣音,天花乱坠。刁道林笑道:“岂不闻人间之音,至美却在山水之间。山中有流水,空谷出幽兰。”遂祭丹山赤水图,登时只闻鸟鸣雀啼,泉水叮咚,旁人听了,如痴如醉,色法琴黯然失色。刁道林一挥袖,一缕清风卷起,遂将孙伯度收入图中。竺法首大喝:“休伤我同门。”忙摇起散魂铃。刁道林怒道:“此铃最是伤人,待我破来。”遂念动玄语,宝图一展,山水相绕其身,魂不得散,竺法首再摇,亦是不灵。刁道林大喝:“竺法首还不进来,更待何时。”遂将竺法首收进图内。刁道林将宝图一卷,对刘渊道:“沙门护法入我宝图,闭天门,失道果,已成俗体,即为凡夫,总归是个报应,你不相争,何来杀戮。且收兵归去,莫要再起事端,以绝两教之缘。”
刘渊见刁道林神通,自忖不敌,莫敢造次,遂收兵回营,闷闷不乐,在帐中独坐无言。刘宣问道:“汉王有何打算?”刘渊回道:“刁道林果非等闲,那丹山赤水图好生厉害。我遍观营中,难有克制之人。如今四护法陷落图中,不知如何是好?”刘宣谏道:“阐道虽有玄妙,沙门亦有神通。汉王可请得一二位来,大事自然可成。”刘渊恍然大悟,说道:“我军务繁冗,又因损兵折将,紊乱心志,一时忘却。”遂令刘宣:“好生看守大营,我去来。”出营帐,驾土遁,周游千里。
刘渊自思:“大千世界,不知寻觅何处?”不觉之间,到了东方琉璃世界,刘渊见前方有一寺,名曰:“玄法寺”,自道:“竟到了日光菩萨之处,昔日菩萨救我,今日有缘到此,一来望一望他老,二来问一问前路。”止步上前,叩开寺门,有童子出迎,上下打量,问道:“哪里来的老爷?”刘渊打一稽首,不答反问:“此间可是日光菩萨讲经处么?”童子回道:“此间正是,有何话说?”刘渊说道:“烦累传答,我乃月支门人刘渊,特来拜见菩萨。”童子依言,进寺传报。刘渊恭候门外,不多时童子出来,说道:“师尊有言,此乃讲经之时,不宜待见外客,若施主有难事,可去那东岇山色游洞,寻白马道人,自可解难。”刘渊伏地叩谢,别了童子,往东岇山而去。半日工夫,但见一山峭拔,孤峰独秀,好景色,有诗为证:
苍蟠翠峙间,菩提挂星岩。四十里山水幽幽,千万年禅韵绵绵。接天台,望远尖;定龙象,无虚言。东直西下,一洞天开;秋瀑簾雨,若垂帘然。夕阳阿,菡萏泉;七丹井,紫萝烟。四檐花香,碧波清潭;灵马踏瑞,白鹤舞仙。眼底万般景象,心中即色本渊。
刘渊收了土遁,行走山间,直觉神清气爽,妙不可言。少时见前方有一洞,上书:“色游洞”,走将进去,一步一景,看不尽无穷的雅致。直入里面,没个人影儿,见静静悄悄的,心中暗道:“此间无人,竟教我何处寻找。”正踌躇间,忽闻一声鹤鸣,又进数里看时,见一僧人坐在榻上。你看他怎生模样:
顶上有肉髻,项后生圆光;目光如净海,眉间现白毫。身披绛紫衣,足下踏金芒;面似秋霜老,声出震洪荒。宝手接十法,口中唱玄黄;双树倚白马,仙鹤冲凌霄。色不自色色非色,知不自知知本空。正是禅家支道林,演绎般若即色宗。
刘渊止不住脚,近前叫道:“白马道人,问讯了。”那僧人即下榻,合掌回礼道:“汉王亲临,不知何事请教?”刘渊回道:“本不该叨扰清净,实乃晋室无道,生灵涂炭,我代天讨伐,不想兵至平阳关,刁道林因徒儿龙伯诏战死,迁怒挟私,持宝相阻,竺法首四位护法陷落丹山赤水图之中,无奈寻同门相助,得日光菩萨提点,到此来见解难人。”支道林说道:“也罢,也罢,我本当不去,奈蒙日光菩萨荐举,汉王下临,不可灭了苍生之善,我和你去来。”二人同出,支道林驾白马,刘渊借土遁,往平阳而走。
一路迅疾,见平阳城,落下埃尘。支道林说道:“你且去战他,有我在此,必保你周全。”刘渊应诺,遂调兵遣将,至城下喊话。探马报于府中,刁道林闻言怒道:“刘渊不听我言,又生事端,且待我出去,擒来问话。”宋抽止道:“刘渊退而复返,怕是求得高明之士相助,真人千万小心。”刁道林笑道:“任他请来何人?也难识宝图之妙。”遂出城来,见刘渊道:“你退而复回,又起刀兵,岂不知恶不可积,过不可长,今日难脱厄难。”刘渊回道:“晋室无道,诸侯相争,天下困苦,你不见人间之难,而累于师徒私情,以阻天兵,必受因果轮回。”刁道林喝道:“好利舌,我不与你嘴皮,且见过手上。”遂祭宝图,欲擒刘渊。忽闻一声鹤鸣,抬眼一看,见一人驾白马,口中唱道:
端坐邻孤影,眇罔玄思劬。
偃蹇收神辔,领略综名书。
涉老哈双玄,披庄玩太初。
咏发清风集,触思皆恬愉。
俯仰质文蔚,仰悲二匠徂。
萧萧柱下回,寂寂蒙邑虚。
廓矣千载事,消液归空无。
无矣复何伤,万殊归一途。
刁道林不识来人,见模样亦僧亦道,确非凡人,打一稽首,问道:“不知高士名号?哪处仙山?何处洞府?学得哪一方道?拜得哪一尊佛?”来人打稽首回道:“贫僧乃东岇山色游洞,白马道人支道林是也。岂不闻,荷叶有风生色相,莲花无雨立津梁。贫僧师出准提一脉,今受汉王所托,特来红尘一遭。”刁道林讽道:“既是沙门,却又自称道人,亦僧亦道,好不自在。”支道林回道:“真人所言差矣,修行之人,何必在意僧道二字。岂不知,世人眼中所见,皆一个色字,僧也好,道也罢,亦是如此。然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刁道林笑道:“贫道虽居四明山,却也有所闻,沙门有本无宗、即色宗、识含宗、幻化宗、心无宗、缘会宗、本无异宗,合为六家七宗,而成般若。今日得见即色,也是有缘。”又道:“道友此来,怕不只是说讲,且直言来。”支道林回道:“晋室无道,天下尽反,汉王出兵正义,龙伯诏逆命而强战,身殒而神灭。道友即为其师,理当严束门人,却挟私出山,恃宝相阻,拿我沙门中人,着实不该,还望及时回头,莫伤了两教和气。”刁道林闻言大怒,说道:“我道你以心感色,以成大法,今日看来,不过浮光掠影,事理不一。刘渊原为晋臣,曾受恩禄,不思报国,却乘诸侯相争而行不轨,以晋室无道为幌,拥众作反,欲谋天下。若有福善之心,当臣子时,就当直言谏议,扫除弊端,如此看来,就是个暗藏祸心、乱臣贼子。你修习沙门,不当谏阻,反而相助,还在此口口声声,色不自色,色之非色,可笑至极。”支道林合掌回道:“执迷不悟,难成大道,道友若不悔悟,恐殃及祸身。”刁道林嗤道:“待你破我法宝,再言不迟。”遂上前一步,祭起丹山赤水图,登时一图而开,山水变化,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前后相承,左右相连,将支道林笼于其中。支道林闭了双目,口中唱道:
云岑竦太荒,落落英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