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题绝诗刘琨受冤 定君心神僧献技(2 / 3)
不说刘琨全然不晓宝笳被毁,且道宴席之上,众人欢乐,正到酣处,忽闻来报:“辽西公薨逝,段涉复辰继大单于位。”满堂皆惊,喜庆之景,登时烟消云散。殿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段叔军愤道:“辽西公尸骨未寒,段涉复辰也不告知,即登大位,是何道理?我等兴师问罪,以问究竟。”段匹磾喝道:“不可胡来,辽西公既传噩耗,我等同族,更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如今大敌已去,我身为其弟,理应前往辽西吊丧。”段叔军说道:“即使奔丧,然不可不作防备。”段匹磾说道:“此话倒是有理。”段叔军闻言即道:“臣弟率人马两千,护送主公。”段匹磾思忖片刻,对刘琨道:“将军可与我同往?”刘琨说道:“石贼才退,恐为诈计,若我等皆去,卷土重来,必遭大祸。我在此守城,可让犬子刘群随公同往。”段匹磾闻言,笑道:“刘群小将军若随同去,亦是妙哉,如此便劳烦将军守城,我即刻奔往辽西,多则一月,少则十日即回。”刘琨斟酒,执手而道:“公此去,千万保重。”二人依依惜别。翌日,段匹磾率众,往辽西奔丧不提。
且说辽西公段疾陆眷病卒,因子皆年幼,大单于位由叔父段涉复辰继承。段匹磾率人马赴辽西奔丧,探事早报于案前。段涉复辰不由皱眉,说道:“段匹磾既是奔丧,何故率兵马来?”段末柸在旁,早等段涉复辰发问,即道:“段匹磾为段疾陆眷亲弟,兄终弟及,自古有之。大单于上位,段匹磾必心中不服,更有不甘,今率众前来,名为奔丧,实乃篡位,若不提早谋划,定被其所算。”段涉复辰闻言,微微颌首,说道:“此言甚有道理,若如此,该当如何?”段末柸早有对策,即回:“此事非难,大单于即遂天命,段匹磾纵有不甘,已是臣下,大单于可示告各部,段匹磾带兵谋逆,其罪当诛,命大军阻杀,自可退之。”段涉复辰闻言,正合心意,遂诏告众部,差十万大军,命段忠及平为将,阻截段匹磾。
十万大军出得城去,才一日,段涉复辰居于殿中内室,正待消息,忽见段末柸急匆匆率甲兵而入,不由疑道:“本王未召你入殿,为何擅自进来,尚且带兵,是何道理?”段末柸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嘿嘿笑道:“臣弟素知单于陛下身体有恙,故寻药农往那高山悬壁之上,取百生果一粒,望单于陛下品尝。”段涉复辰喝道:“本王身体尚好,无须品尝,你速速退下。”又唤侍卫,不见回音。
段末柸上前一步,说道:“臣弟一片好心,何故嫌弃,试一试便知好处。”段涉复辰心中大惊,料知段末柸未安好心,遂起得身来,喝道:“本王命你退下,你何故不听王命,莫非谋反不成。”段末柸闻言,面孔一换,阴沉而道:“臣弟特寻来良药,不想单于陛下不识抬举,今日吃得吃,不吃亦得吃下。”唤过左右,架住段涉复辰,将口撬开,灌百生果入喉,倒水迫使咽下。此百生果名虽好听,然却是穿肠毒药,少顷发作,段涉复辰腹部奇痛,于地上直打滚,骂道:“本王眼拙,怎不识得你这乱……”话未讲完,忽两眼一鼓,口角抽搐,身子蜷缩一团,径自死了。
段末柸害死段涉复辰,又杀尽其兄弟子侄以及党羽,差人召还十万精兵,重新整束,讨伐段匹磾。段匹磾哪里知晓千里之事,正奔丧途中,见黑压压人马袭来,定睛一看,分明辽西兵将,欲问究竟,那人马哪里答话,抽刀出剑,见人便杀。段匹磾未有准备,兵马乱作一团,一时之间,死得死,伤得伤,溃不成军。段叔军见寡不敌众,再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遂道:“主公快些退走,若再耽搁,恐全军覆没。”刘群亦大呼:“主公速走,末将断后。”段匹磾早已心胆俱裂,哪敢再战,匆匆撤走,逃归蓟城,仅留下刘群,率五百死士断后。此五百将士对十万精兵,无异蜉蝣撼树,以卵击石,不费多少工夫,尽斩落马下。刘群欲逃,已是十面合围,插翅难飞,遂拔剑出击,被那挠钩手从后钩住,使劲一拖,跌下马来,两旁即来人缚住,押见段末柸。
段末柸见刘群,尽去其缚,杀牛宰羊,设宴在营,以宾客之礼相待。刘群不解,段末柸笑道:“今让公子受惊,莫要见怪。”刘群问道:“今为你所缚,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设下酒宴,是何道理。”段末柸说道:“哪里话,哪里话,刘琨将军纵横之才,戮力皇家,义诚弥厉,素为我等敬重。常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段匹磾带兵谋逆,必遭天责。本王不才,顺天应命,继大单于位,欲任刘琨将军为幽州刺史,同御北地,共扶晋室,然今刘琨将军在蓟城,不便相见,还望公子修书相劝,以为内应,斩杀段匹磾。”刘群拒道:“我父世之英难,与段匹磾惺惺相惜,患难与共,决不做此不忠不义之事。”段末柸闻言,面色一变,喝道:“今番好言相劝,若不识抬举,勿怪加以严刑。”刘群不理。
翌日,段末柸将刘群打入大牢,施加刑罚,折磨七天七夜。刘群乃血肉之躯,终受不了苦痛,不得已答应下来,写下劝降书,交于段末柸。段末柸大喜,当即释放刘群,赐金银府宅,好言抚慰,又差密使潜入蓟城,欲将书信交于刘琨。千算万算,未料书信被段匹磾截获。原来刘琨带兵据守征北城,段匹磾败归蓟城,常派探骑侦察,防备段末柸。那密使寻不到刘琨,在城中兜兜转转,问东问西,早被探骑看在眼中,将其拘住,搜出书信,献与段匹磾。
恰此时,刘琨得知段匹磾归来,便来探望,一入殿中,即被扣住。段匹磾将书信示于刘琨,刘琨观之,一脸诧异,惊怒交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无语。段匹磾淡然而道:“若刘兄欲将小弟献于段末柸,小弟愿伏首就擒。”刘琨正色,说道:“我与公同盟,志匡王室,尚仰仗公期雪国耻,此犬子书信,必为段末柸反间计,欲离我二人,我心昭昭,终不私爱一子,而负公忘义。”段匹磾笑道:“我知兄无他意,故将书信交于观之。”二人证明心迹,不计嫌隙,而刘琨欲返征北城,段叔军从旁谏道:“我等皆为胡人,向来为晋人轻视,今不过畏我兵众,所以甘心投奔,况此地乃汉夷混杂之所,主公与段末柸不和,而刘琨威信甚高,倘若振臂一呼,当有万人响应,前番追杀石虎,便可见证。主公若放其归去,有人趁机拥刘琨起兵,段氏之地,当为晋人所有,我等则无立身之地也。”段匹磾闻言,甚觉有理,遂软禁刘琨,又命刘琨长子刘遵,即赴蓟城。
刘遵得知父亲被拘,遂与左长史杨桥、并州治中如绥,闭城自守,拒不遵命。段匹磾大怒,说道:“刘琨虽无二心,然膝下二子,皆生反骨。”遂发兵围攻,相持数日,小城粮尽食空,守将龙季猛暗自投降,斩桥、绥二人,擒拿刘遵,献于段匹磾。段匹磾命将刘琨部众全部坑杀,即返蓟城,欲处置刘琨。幽州别驾卢谌,侥幸逃出,潜入蓟城,至刘琨府院,将征北城之事一一告知,刘琨得悉详情,叹道:“犬子失计,徒致害我矣。”卢谌说道:“将军不可悲切,想此地晋人遍布,皆愿投将军,而将军一身玄通,何受困此地,旦若离去,振臂一呼,天下英雄响应,何愁大事不定。”刘琨转念一思,亦觉有理,遂拿出百兽笳,欲催动金雕,逃离蓟城,然始料未及,宝笳嗡嗡作响,霎时颤动,“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刘琨见状,大惊失色,不知所以,喃喃而道:“宝笳断裂,天亡我矣。”卢谌说道:“宝笳虽毁,人亦有路,将军且与我杀出城去。”刘琨叹道:“天命不可违,今大势已去,我亦难免,唯恨不得洗雪国耻,空有此一腔忠愤,尽不得发矣。”遂挥毫泼墨,书五言诗一首,赠于卢谌,诗云:
握中有悬璧,本自荆山璆。
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
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
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
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
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
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