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与我对饮三百年(1)(1 / 6)
四月底莺飞草长,花木向阳,流云清淡,烟波生香,陈慈悲墨良辰一行人回了烟霞,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半老头子坐在一辆车上,原本就惜字如金的陈慈悲更加沉默,时常就只是撩着车帘子往远处看,呆呆地许久一动也不动。
墨良辰陪着他不说话,有时候互相对视一下,好像俩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到了烟霞之后,凤扬儿被安排住进一间大宅子,离梵坛不远,陈慈悲安排人仔细地伺候着,偶尔来和她说几句话,不长坐,一会就走了。
除了这事,凡有什么别的人,别的事,陈慈悲都不见也不理,一应都丢给胡千斤,整天都是懒懒的模样。
要不然就是出海,从前他一个人,现在和墨良辰两个人,一艘小船,在海上飘飘荡荡一日才归,有时候海上风大,两人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或者湿过了又被风吹了个半干,墨良辰的黑衫上一层层的盐渍。
唯独鱼带不回来几条。
胡千斤日日里谨慎周全地伺候着,他知道陈慈悲这次回来之后,有了心事,但他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心事,不过墨良辰看得出,这让胡千斤心里有一丝不安。
陈慈悲和墨良辰两人仿佛形成了一个铁桶,无论干什么都在一处,让原本这几年好不容易和圣主生出点亲近的胡千斤一瞬间感觉成了个外人,虽然事务都是交由他处理,相当于放大了他的权柄,但是他其实更想陪着陈慈悲出海,不过轮不到他的份。
在海上的时候,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陈慈悲才偶尔和墨良辰抱怨,“也不知怎么地,自从见了灵儿,突然就心生退意,那二十多年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给自己博了个恶人的名声,如今却连孩子都不认我,眼瞅着咱们这岁数可能也就十数年的事了,哎!阿良啊,你说这一生钻营是为了什么?好像白活了这些年,从来都没把握住重要的人。”
墨良辰撇着嘴,望着海天之端,偶有两只海鸥从天际飞过来,划过他们头顶,又去了别的地方。
陈慈悲甚至以为墨良辰没听见他在抱怨什么的时候,墨良辰才开口,“你不明白,我又何尝明白?争名,争利,争谁功夫更高,为情、为义、为不辜负自以为的人心,这些斗得死去活来的人,最终都一股脑成了后人的历史,哪个逃得掉?无非一抔黄土,后人回头看的时候,笑这些人徒劳一生。”
“但后人也不领这个教训,他们也要争执一生,都是画地为牢。”
“阿慈,要是回到跟姜儿刚认识的那年,你要怎么办?”
这次轮到陈慈悲沉默了,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一半已经白了的头发在海风中散乱地扑在脸上,“阿良啊,原本想答你,我想在从上摇宫出来之后,就带着姜儿远走高飞,姜儿要的不多,就给她一个像他们蝴蝶谷或者玉鸯潭那样的院子,三两间草舍,种花种豆,养些猫狗猪羊,然后让灵儿就在那山林间长大,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至少爹娘都能陪着她,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错,人在江湖中,哪能真的做到不沾刀剑,我躲着人,拦不住人家来找我,要是有人来寻仇,姜儿和灵儿岂不是要被我牵连?要真的能回到那年,我希望我不要掉到姜儿的闺房之中,或者那年不要在当街拦下她的马车,或者听她的话不要去上摇宫,或者她最后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不要给她灵儿——我不知道她是要和我诀别——”陈慈悲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掩着面,在墨良辰面前哭出了声。
墨良辰伸出手,生硬地拍了拍陈慈悲的肩膀,“阿慈,要是真没有认识过她,这人生岂不是更无意趣。”
陈慈悲又兀自哭了一会,才止住了,用袖子擦了鼻子和眼,清了清嗓子,“咳,阿良,让你见笑了,我如今就想日日陪在灵儿身边,她让我干什么,我赶紧就去办,她说什么话,我就仔细的听着,可惜啊,报应不爽,灵儿心里恨透了我,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就放心吧,没有你的那些年,人家不是也都过来了,怎么有了你,她就突然不好了?况且,施偌还照顾着她呢,你先等些日子,这事情灵儿一定会想,等她想通了,总会让你有机会去好好当一把爹。”
“施偌那孩子——”提到施偌,陈慈悲顿了顿,“我看他的功夫,好像被贺雀做了什么手脚,我要是没猜错,他的功夫进境可能已经卡住两三年了,而且接下来的几年也不会再有进展。”陈慈悲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
“为何这样说?你看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