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父对子寄托期望（1 / 1）

李思源出生在一个制瓷世家，他们李家几代人身受王命肩负着振兴西夏瓷器制造业的使命，他的祖辈、父辈三代人都到过大宋来学习先进的制瓷技术，虽然到了他父亲的这一代算是小有名气，但是跟大宋那些名匠比起来是过而不及，烧制出来的瓷器根本无法跟大宋的相比，他的父亲因为不满和失望而变得郁郁寡欢。

李思源懂事得比较早，爱动脑子且好用心思，人们说那是富于情感的人的特性，但是他寡言少语且不开朗，至少表面如此，可能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缺乏母爱的缘故。李思源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便要他肩负起李家的使命去学习制瓷技艺，那时的李思源就心高气傲得很，立志要学到天下最好的技艺，他的父亲告诉他天底下最好的瓷器出自大宋，而大宋最好的瓷匠当属汝州张远，然而张家有祖训，张家的制瓷绝技从不传给外人。

然而，张远最近收了一个徒弟的事给李思源的父亲带来了一丝曙光。

初次踏上大宋的领土，由北往南一路走来，李思源被大宋的富庶、繁华和美丽景色深深地吸引住了。张远的家远离闹市，依山傍水、风景宜人，李思源和他的父亲站在张家的大门外轻轻的叩了叩门环，见没有人来开门，又叩了几下，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和李思源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李思源的父亲简单的跟小男孩说了几句，小男孩离开没多久，张远便来到了门口，跟着一起来的除了刚才那个小男孩，还有一个年纪略小一点的小女孩。张远看见门外只有李思源一个人，便向他询问起同行的大人，李思源不说话；又问他的名字，李思源依然不说话；再问他来做什么，李思源还是不作声。张远只好摇摇头转身离去，李思源这才大胆地说出来拜师学艺。张远被这个小小年纪的勇气所打动，于是回过身来笑了笑，问他为何要找他学，李思源说他的父亲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瓷匠，张远说他从来不收徒弟，李思源则毫不胆怯地指出他已经收了一个徒弟，张远并不否认他收了一个徒弟的事实，同时也被这个小小年纪的那双坚毅的眼神所震撼，尽管如此，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一定要收下李思源为徒，张家的大门最终还是将李思源拒在了门外。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从门缝探出头来的是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在离开时无意中看到了李思源脸上那倔强的眼神，她此番过来就是想知道李思源的决心，她看到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为他担心，这个时候正值盛夏，天气酷热难耐，豆大般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脸颊上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裳，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却并没有因疲倦而变得沮丧，小女孩看了一会儿后什么也没说就又把门关上了。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那个小女孩又出来了，大雨肆意浇灌着李思源的脸，却没能浇灭他那双执着且坚毅的眼神，小女孩走过来为他打伞，但是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手推开了，他的眼神倔强得让人害怕，小女孩依然什么也没说就跑走了，这一回她跑得很匆忙，匆忙得顾不上捡起地上的伞，更顾不上关门，他的父亲躲在一处偷偷地望着他，他期盼着，盼望着——他看见他的父亲想要走出来却又迟迟未动，他看见他父亲的眼里明明是心疼却又无动于衷，他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模糊，随后就倒在了地上，眼睛在合上的那一刹那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李思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小女孩和小男孩，接着张远也来到了他的面前，毫无疑问，这是张远的家，不等在场的人说话，他也什么都没说便急急忙忙地下了床并拼了命地往外跑，他来到门外时发现他的父亲已经不见了踪影，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格外辽远，他难过地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过他又在张远来到他的面前之前飞快地擦掉了。

张远后来才想明白，手工技艺不单是谋求生存的工具，它也是属于民族的文化瑰宝，华夏文明之所以源远流长、经久不衰，靠的是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他不能因为祖训而使张家的制瓷绝技自此失传，既然他已经破例收了一个徒弟，那么就无所谓多收一个，从此，李思源便成了小男孩严和的师弟。

离开父亲的第一个晚上，李思源几乎没睡着，当他那绷住了一天的情绪得以释放的时候，他哭了，哭得很伤心，白天他又不与人说话，只是独自坐在门外朝一个方向望着发呆，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任谁都没有办法，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打开他那深深的沉默。他来的时候只有头顶留着一撮扎起来的头发，几个月之后也是满头长发并且束了发，没有人去质疑他的身份，他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他背井离乡，记忆中的那些东西正一点一滴地从他的脑海里流逝，就像手中握住的流沙一样无论抓得多紧都不可避免地要从手上流失，家乡的水草、沙地、牛马驼羊忘了他，来往边境时经过的那块国界石忘了他，在大宋生活了几年后，他也渐渐地忘掉了那些。他的脚安了家，但是心却仿佛从未停止过流浪，在他的心上，从前还尚有来处，后来只剩下归途。关于他的父亲，他从始至终只听见别人稍稍谈到过一次，那是他来大宋的第六个年头，他碰到了一个来自家乡的瓷器商贩，那个商贩告诉了他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但是那个商贩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且知道的也非常的少，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的父亲从温暖舒适的房屋搬到了简陋的窑场，每天都要工作很多个小时，白天除了工作之外，做的最多的便是站在窑场附近最高的山坡上眺望着东南方向发呆，久而久之，长时间的工作以及那无尽的思念最终拖垮了他父亲的身子，他的父亲倒下了，从那时起他的父亲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床，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他的父亲时而清醒时而又糊涂，最清醒的一次也就是他的父亲最后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父亲努力地睁着眼睛一直向门外望去，同时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孩子，请原谅父亲的自私，让你远离生你养你的故土，让你远离亲情的陪伴，让你一个人背井离乡独自承受着孤独，也请你原谅父亲的无能，父亲穷尽毕生之力却一无所成，是父亲的无能才让你在小小的年纪就承受了这不该承受的责任，我不止一次责问过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然而，你是风，你是骄阳，你应该是满身霞光的少年，请你不要畏惧时光和岁月的长短，无论眼前多么的困难和挫折，都别忘了努力向前行进，因为前方必定有美好的曙光在等着。那天分开的时候，到最后我们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我独自一人走在拥挤的人群中，拥挤的人群将我挤痛，却痛不过我那深深的离愁。你知道吗？我有千言我有万语，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你知道吗？我好担心我好难过，却只能将眼泪留在心底。思源，我的孩子，父亲要走了，请你不要为我感到伤心，感到难过，因为那里有你母亲的陪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唯有把我最深深的祝福留给你，愿你能在人生最好的时段取得最辉煌的成就，因为那是每个有志男儿梦寐以求的比那高山还要高耸入云的人生巅峰。孩子，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希望你今后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不要让那些被强加的意愿羁绊了你的人生，人生最重要的是活得开心，问心无愧就好。

人家那天把这消息告诉他，那只是极短暂的一刹那，好像忽然打开了一扇门，让他得以再走近他那最亲的亲人身旁看一看、听一听，不过随即又将他们隔绝了。从此以后，他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话，也永远不会再和他见面了。